更不用說,他聽聞是那宿敵蝎子,只會快,不會慢。
我和小黑到了清波門附近,找了一處無人的屋頂,蹲著看戲。
那杜府上空滿是烏云邪氣。
一條斷尾的巨大蝎子,和一個斷臂的和尚已經纏斗多時,兩廂僵持不下。
那蝎子雙目血紅,搖頭擺尾間就是推墻折樹,整個杜府一片狼藉。
大約是害怕傷及無辜,法淵遲遲未能使出那招絕殺,只小心避讓,等待時機。
杜如臺已經瘋了,他不顧形象拍著大腿癱倒在地:「茹娘!你怎麼!你怎麼成了這樣!茹娘!」
一旁穿著婚服的杜明臺也崩潰著。
「小情!小情還在里面!」
他被下人攔著,架著,想沖進去,身子卻被拖累著一直往外走。
「少爺節哀啊!蘇姑娘住在茹夫人院子東廂,這會兒恐怕已經……」
我焦心自己:「難不成我這身子已經被蝎子一腳踩扁了?」
「踩扁了你這一魄會有感覺的。」
小黑語氣稀松平常,卻嚇得我一抖。
「前輩,你現在只是本體的一魄,按常理來說,身死你也會一同消失的……但好在你用了些大補之物,又寄附于我。」
小黑側過頭來,言之鑿鑿。
「感覺到自己快死的時候要鉆到我懷里。」
我一陣膽寒,忙不迭從他肩頭下來,滑進他懷里,鉆進衣料中,只露出一點。
小黑輕聲一笑,如抱著一只小貓,捋著我的絨毛。
那頭杜府院墻內翻出另一個和尚,他一身白色僧衣,依舊不染纖塵。
只是那周身上下的氣質卻與他從前身著不爭不搶的青灰色僧袍時不太相同。
感覺有些……不可冒犯。
他兩步走入人群當中,從背上卸下一個老嫗。
那老嫗我認出了,是杜如臺八十歲的老母。
匆匆放下后,他又飛躍過瓦礫,一掌一掌擊出道路,不多時,扛出了一個斷了腿的小廝。
「老蝎子騙我啊,這法海不是好端端的嗎!」
甚至還比從前強了一些。
我心里一直擔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小黑給我順毛的手頓了頓,又繼續,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
法淵還在與發癲的蝎子周旋,法海則一個一個地救人出來。
終于,我看到了自己。
穿著火紅的嫁衣,滿頭珠翠,由一身白衣的法海抱著,一步一步向外。
不省人事!
「傷到哪里了?」我拼命去看,卻看不出毛病來,「黑子你幫我看看我傷在哪里了!」
小黑凝神于目,瞳中泛出赤色光暈,他這樣看了許久,才緩聲道:「沒看出來,應該只是暈了。」
明臺見我出來了,他沖了上前,不停地喚著:「小情。」
法海無波無瀾一個側身,又抱著我退開了一大步。
明臺兩下都沒碰到我,踉蹌倒地,已有些怒意:「小師傅!你躲什麼?」
任誰都能瞧出,杜公子與蘇姑娘皆著大紅,今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要不是這妖物橫生枝節,此刻怕是已經接親去拜天地了。
而法海依舊寸步不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一只妖。」
杜明臺怒火中燒目眥欲裂:「你在胡說什麼!她是人!是我杜明臺的妻子蘇子情!」
「妻子……她?」法海眉眼動了動,仿佛才看見懷中的我穿著嫁衣。
他兩臂緊繃似有隱痛,低喃著:「蛇果真都是朝秦暮楚的好色之輩……」
一直低垂著的頭抬起,額間一抹萬字輪回金印閃了一下光,聲音帶上了威壓:
「施主,莫要再被空空色相所惑。」
24
堂堂知府杜大人的填房竟然是只蝎子精。
杜大人獨子的新媳婦也被僧侶定論為蛇精。
這要是被寫入話本,估計能在臨安傳上個百八十年。
眼見人都已經被救出,法淵再無顧忌,主動出招,每一式都是地動山搖。
杜府頃刻間夷為平地!
人們紛紛四散,連同杜老爺和杜公子都被人簇擁著離開了。
法海就這樣抱著身穿嫁衣的我,一步飛躍百丈,于西子湖畔靜默立著。
只這一瞬,天光云影,與世無爭。
我看不懂,小黑卻明白了:「他這是要成佛了。」
小和尚這就要成佛?
這樣小的年紀,這樣淺的閱歷。
我皺眉望著我的身體,也望著他。
「他要成佛,卻抱著我不撒手,算怎麼回事?」
小黑笑著站起了身:「誰知道呢,前輩,看起來是法淵穩贏,我們也該走了。」
「等等!」
我糾結無比:「死遁也不用損失五百年道行,我想再取幾魄。」
就算小黑承諾會一直保護我,但我受夠了當一個弱雞。
況且是法海的話我多少還有些把握。
我藏在小黑背后,催促他去替我討要身體:「你去分開法海注意力,我趁機把身子掏空了,然后我們一起走。」
小黑無奈同意:「前輩還真是會精打細算。」又聽我惴惴不安地補充:
「一定要快,法淵來了咱們就完了。」
那廂死斗雖然未完結,但明顯法淵占了上風。
法海或許還好說話,但法淵卻是個鐵石心腸!
「放心,旁邊就是西湖,打不過就水里遁去。」
小黑給我喂了一顆定心丸——他是蛟龍,是水里的強者。
說話間到了西湖東岸,法海的身邊。
我噤了聲,透著小黑絲絲縷縷的墨發,再一次和他對立。
「法海大師,小青是被蝎子施法,強行嫁給杜公子的,她在這件事上并沒有錯,希望大師能網開一面,讓小可帶她去渺無人煙處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