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我怎麼不知道他有受虐傾向?
這樣他都不跑?
我在枝頭睡到了中午,在劈柴聲中睜開眼,院子里添了好些新劈的柴。
他依舊赤著膊,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不一會兒,走來兩名引路的羅漢,三人兩前一后走出了柴院。
我也跟著一起,到了雷峰塔。
法海邁入塔內,對著供奉的碑牌舍利直直跪下。
陰沉無比的塔內走出一個獨臂的和尚,他舉著笞條,對著法海的后背,狠命抽下。
每一下,都有一問:
「法海,你殺生了,你可知罪。」
每一問,都有一答:
「弟子知罪。」
法海垂著臉,遠遠地只能瞧見緊蹙的濃眉和緊抿的唇。
直到法海后背血肉模糊,這酷刑才結束。
他離了我那日已然受了重傷,到了靈隱寺這三日,日日受笞刑。
他竟然因為殺了一條猥瑣的蜈蚣精,受這樣重的刑!
那獨臂和尚,不會是眼瞎心又盲吧!
我心疼無比,剜了那獨臂和尚一眼。
那獨臂和尚似乎感應到了我,目光瞥來一瞬,高聲訓誡:
「法海,端午將至,蛇蟲鼠蟻頗多,注意清掃。」
「是。」
法海應下,兩名羅漢從側走出,架起他離開雷峰塔,回到那個簡陋的柴房。
17
我一條小蛇,奮力扭動,終于入了柴院。
笑容滿面地來,他卻拿背對著我。
「你來做什麼?」
我繞到他面前,自我認知十分清晰:「我大概是犯賤吧。」
他沒抬眼,埋頭劈柴。
「臭和尚,你在這里吃不好睡不好,還要挨打,我是來接你走的!」
「貧僧,是自愿的。」
他轉了個身,又是背對我。
「啊?你自愿受不該受的苦?那我更要帶你走了!你這是心理變態了,得讓我好好給你調節調節!」
我順著他的腳踝爬上,扭過他勁瘦的腰,將頭擱在他后背,輕輕舔了舔他將合未合的傷口,引得他不由得一顫,伸手抓住我。
他輕握我,十分認真地說:「別玩了,師兄嚴厲,他容不下你的。」
「你擔心我啊~」
我喜笑顏開,在他愣怔的片刻,我頭蹭著他的脖子:「你們和尚不是最慈悲了?他最多也就讓我變回原形,又不會殺我。」
「你錯了。」他搖了搖頭,「師兄殺妖,他那條臂便是如此斷的。」
我驚了:「那他也犯了殺戒,還有什麼資格罰你!」
「僧人殺生便要領罰,師兄常住雷峰塔,他受的罰不比我少。」
說罷,他頓了頓,那深不見底的古井望著我:「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
「切,什麼破規矩,難不成留著蜈蚣害人不殺他?
「而且你早離了這靈隱寺,你師兄應該管不著你才對!」
我尋了個空當從他手中扭出,順著緊實的手臂,慢慢靠近,巧笑嫣然。
「還是說,你其實犯了別的戒?以此為借口悄悄懲罰自己?」
死寂的水面似驟然被什麼吹動,泛起波紋,他羽睫掩住眼眸,良久,一聲嘆息。
「你快走吧,留在這我護不住你。」
不知道是不是肌膚相貼的緣故,我一陣心悸,又失神胡言亂語。
「我來找你,你心里也很歡喜吧。」
冰涼的蛇尾掠過他滾燙的皮膚,他又是一顫。
「你是為了我才殺的蜈蚣,為了我才受的罰,我以身相許,也是應當。
「可惜我道行淺,也不知在這佛寺維持多久的人樣。」
纏繞著他身子的蛇成了有手有腳的人,卻又如蛇一般柔若無骨地貼著他。
「你看看我,我人形也挺好看呢,你和我下山快活,不比在這里受苦受難強?」
我輕輕舔了一下他的唇,兩臂繞著他的脖子,胸前的軟肉貼著他,氣音蠱他。
「和尚,犯了殺戒,順便也犯個色戒唄。」
法海的眼全然閉起,手掌已經立起多時,他該念經了,卻不知為何,遲遲未開口。
我的手撫上他的心頭,有能夠無盡療愈的軀體,卻在心頭留下了兩顆細小的牙印。
「你看,你心里有我。
「犯了色戒會受怎樣的罰?肯定沒有殺戒的罰重。」
我試探著吻了他的唇,未被他推開,便情不自禁地捧著他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柴院外杏樹枝葉沙沙,陽光從間隙落下,他閉了眼的臉上多了些流動的斑斕。
和尚的唇,好香,好甜……
很解渴。
我想我可能找到了我一直在找的綠洲。
正想一頭扎進清甜的泉水中,汲取最渴望的滋潤,遠處雷峰塔的方向,傳來一道空靈威壓的佛音。
「不非梵行!」
如一撞強有力的鐘聲,響在耳畔,醍醐灌頂。
法海猛然睜開了眼,臉色驟變,好似大難臨頭,伸手抽出一旁的僧袍,覆于我身上,快速念了個訣。
他將我護在身后,背對我望著雷峰塔,嚴陣以待,語氣焦急。
「從竹林下山,見到石碑就左轉,不要停留,快走!」
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還在那香甜的吻中沉溺,卻被那僧袍裹著身子,不受控地猝然邁開長腿,不要命似的奔了起來。
兩條腿在僧袍下飄飛,雙腳踩著竹林松軟的落葉土地,遇到石碑,左轉,再遇,再轉……
身后是陣陣巨響,我不明所以,驀然回頭,只見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掌。
摧山坼地,快要將我壓住!
我嚇得索性閉著眼,更加拼命地逃,風從耳畔呼嘯而過,扭了三日才扭上的山,眨眼工夫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