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了,他兩掌合十,對著地上的幾人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再抬眼看那花樓半敞的雕花窗。
他頓了頓,嗓音莫名有些干澀:「小蛇逃走了。」
8
我沒想到這臭和尚來得這樣快。
從平江奔到了臨安,不到三日。
從花樓追到了白府,又是緊貼我步伐。
白素貞聽到動靜,從屋內大步走來,邊走邊披衣裳,將跌跌撞撞的我護在身后。
她望著那月下寂然獨立的和尚,皺眉問我:「你做了什麼?怎的引了這好大一個麻煩?」
我委屈巴巴:「姐姐!就是這個禿驢抓了我十次!次次都將我打回原形!你不幫我出這口惡氣,還怪我將他引過來嗚嗚嗚嗚嗚……果然姐姐成親了心里就只有姐夫!就不要妹妹了嗚嗚嗚!」
白姐搖了搖頭,終究是心軟了,趁著夜色拉來一片濃霧遮蔽視線,這才出門應戰。
我趴在墻頭看那吊桶粗的純白巨蟒與小和尚在云霧中虛虛實實地纏斗,心中暢快。
我還從來沒跟這臭和尚交過手呢,哪次不是一見面就毫無招架之力。
但是白姐就不同了,她可是要升仙的,實力非同凡響。
小和尚漸漸不敵,姐姐為了功德也不敢傷他,只分出高下,就收力回身。
兩方實力如何,法海心中明了。
他雙目望著墻頭看熱鬧的我,沒有言語。
臨走他佛珠掛在虎口,對著白姐立掌作揖:「貧僧改日再來請教。」
白姐亦笑著點頭回應他。
只是我從門外牽到她手時,覺出她在發抖。
「姐姐!」我低聲驚嘆,她握了握我的手,眼神示意我和尚并未走遠。
直到進了屋子,她飄然倒下。
我抱起姐姐,急急忙忙,一腳踹開房門,許仙不知是被施了什麼咒,睡得死沉。
我足足在他臉上抽了三個巴掌才將人叫醒。
他見到白素貞暈倒亦是驚慌。
但他也是醫者,很快鎮定下來,三指搭脈。
良久,他訥訥看我,我急得又要抽他耳光:「說呀!」
「娘子并無大礙,只是……懷孕了。」
9
白姐懷孕無力,許仙在家伺候湯藥,兩口子甜蜜又溫馨。
可當許仙離開煎藥時,她撫著小腹,愁容浮現。
我握著她的手,心中后悔難受:「都怪我把法海引來,害苦了姐姐。」
她搖了搖頭:「不用自責,我身體已無礙,我只是擔憂這孩子,人和妖的孩子,天地不容……」
白蛇是個糾結的妖,想成仙又動凡心,積德行善又水漫金山,我望著她慘淡的氣色,心疼又焦急。
「這孩子是非生不可嗎?嫁給他幫他開藥堂還不夠報恩的嗎?還是說,姐姐心里也一直盼著這個孩子,不光想留下這孩子,還想陪著那個沒用的凡胎一輩子?」
白素貞向來不喜聽我詆毀許仙,可聽完這句卻愣住了。
空氣安靜得有些叫蛇喘不上氣。
直到許仙大喊著「娘子娘子!」將一碗濃褐的湯汁捧到她面前。
白姐望著許仙那被燙紅的手指,小心翼翼吹溫的動作,她擰著的眉化開,神色逐漸溫柔。
我心下了然,她真動了凡心,徹底淪陷。
她不想成仙了。
我一言不發扭身出門,只聽白姐在身后急問。
「青兒!你去哪?」
「我給姐姐采靈芝,養胎!」
我飛快跑著,人人都罵戀愛腦,可真到自己頭上,又有幾人能逃過?
姐姐愛一人,我愛享樂,我們都不想成仙,選擇分不出高下,論不了對錯。
誰規定了成仙便是好的?
在哪處快活不是快活?
「還好這人間的孩兒不要一年就可以落地,到時候白姐一身輕松,腦子清楚了,再考慮考慮,到底是要成仙還是在凡間過過小日子,反正怎麼選都好……」
我絮絮叨叨地盤算著,蛇行在峭壁之上,為了找棵靈芝,跑了整個山頭,皮都搓破了卻半點收獲都沒有。
「真是塊貧瘠的地方。」
天色將晚,我嫌棄地回到山下臨水的洞里,重新變成人。
穿衣裳時,身后傳來兩聲異樣的聲音。
有某個危險的龐然大物在暗處凝視著我。
10
那巨獸的鼻息就在我身后幾尺遠,若它嘴巴夠大,我可能直接就被吞了。
我脊背汗毛倒立,強撐著發軟的腿猛然轉頭。
一聲驚雷,天上落下了巨大的雨點。
借著閃爍不息的閃電,我看見一條巨蟒,盤在暗處,它的顏色與黑巖一樣,要不是鼻端兩道鮮紅,還真難分辨出來。
突如其來的四目相對,它比我還害怕,低吼著將脖子縮緊。
竟然是個沒長開的孩子。
「你躲在這偷看我穿衣?」我叉腰怒問。
它信子一吐,重新找回了點氣勢:「這里是我家。」
「你家?那反倒是我的不對了?」
它表情認真,點頭稱是,接著鼻端又是新的鮮紅涌出。
「算了算了,一個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看了也就看了。」
我哼了一聲,準備換個山頭冒雨繼續找,誰知它竟然緩緩跟在我身后:「你找什麼?我可以幫你。」
寬大的蛇頭正好當了傘。
我不抱希望,但還是說了:「我要找些好靈芝,你知道哪兒有嗎?」
「我這山頭之前倒是有不少,但是最近山里來了兩個大妖,一個千足道長,一個金蟾居士,說要長居此地,把各個山頭的好東西全占了,一點都沒給我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