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的狗脾氣還是改不了一點兒。
13
我下車給陳星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跟朋友吃完飯再回來。
陳星:「待會兒回來告訴我,我可以來接你。」
我笑:「你個小屁孩好好看書,不用擔心。」
他哼了聲:「就你還把我當小孩子,我爸都……」
我倆同時愣了下。
陳星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孩子氣地講這種話了。
從他爸陳暮去世后,這小孩兒就變得莫名沉默寡言。
身上也總是呈現出一副與年齡不符合的老成持重感。
我揉了揉鼻子:「晚點給你帶炸雞回來。」
陳星:「嗯。」
「要大份。」
回車上后,車子駛出去,突然聽到沈淵說了句:
「給人當后媽就這麼有意思?」
我看著窗外頭的風景,樹影斑駁,光線迅速變幻,輕聲回答道:「嗯,很有意思。」
接下來,一路沉默。
下車時,沈淵是摔門下去的。
14
我突然就又想起陳暮來。
陳暮其實是陳星的小叔,陳星自幼父母早亡。
小不點陳星被送去陳暮家的時候,陳暮自己都還只是個半大的少年。
而我找到陳暮的時候,那也是我最落魄的時候。
剛跟沈淵離了婚,因為年輕氣盛也或許是腦子有病,我沒要他的錢。
離婚,失業。
我為我的決定付出了代價。
沈淵也按兵不動,他是故意在等我回頭去求他。
為了完全斷掉這段關系,我直接去了其他城市,陳暮家。
陳星給我開的門。
高中生正值叛逆期,他戴著耳機瞥我一眼,問我找誰。
我指了下廚房里的男人:
「找他,陳暮。」
陳暮唇邊咬著根煙,眉頭微蹙,鍋顛得輕松熟練至極。
15
不知道是被炒菜的煙火熏的,還是被萬寶路熏的。
他瞇了瞇眼睛。
聽到我說話后,他側頭沖我揚揚下巴,權當打招呼了。
好神奇,這明明是我跟陳暮的第三次見面,卻有一種認識很久的感覺。
這個比我大三歲的男人,對于我的突然到來,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什麼。
陳暮跟沈淵相比,沒有他那樣張揚的個性,沒有顯赫的家世跟背景。
但他給人的安全感,比沈淵足太多。
陳暮很會做飯,看起來廚藝刀技粗糙,卻能精準拿捏我的味蕾。
他煙癮也大。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老看到他趴在窗臺邊抽煙。
他是隊里的隊長。
因為受槍傷休了半年病假。
領導打算把他換到其他部門,陳暮也是隊里的王牌,他們不希望他這麼年輕就滿身是傷。
但中秋那一晚,陳暮跟我喝了酒,我們坐在陽臺上,閑聊人生,數著外頭的星星。
我問他有沒有考慮過換工作。
他輕笑,眼眸漂亮得跟幕布綴滿的星辰一樣:
「根扎進去了,沒法走。」
16
「發什麼呆?」
見我愣著,沈淵出聲。
我回過神來,跟著他的腳步往下走。
沈淵帶我來的這家店,是很早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愛吃大排檔,他慣著我,也就經常跟著我來吃。
后來越來越忙,他的腸胃也一直吃不慣大排檔的辣菜,我們就很少來了。
我詢問:「要不然吃西餐?不用將就我的口味……」
他卻已經先行撕開一次性碗筷的包裝,提起開水壺往里面倒。
消毒。
他的無名指上,還戴著我們的結婚戒指。
我明明記得離婚那天,當時他剛坐上車,就一臉暴戾地摘了戒指扔在了路邊。
怎麼又出現在手上了?
我有些恍惚。
包括他現在給碗筷消毒,這也是我以前愛干的事。
他那時候說大排檔的東西,就算再用開水燙也干凈不到哪里去。
我卻無所謂。
現在想來,或者那時候就是我倆最終會分道揚鑣的一種結局暗示了吧?
17
沈淵消完毒后,把這副消毒過的先推給我。
接著,又慢條斯理地洗自己的。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將就。」
「后來自己單獨來吃了幾次,覺得味道還行。」
菜上來后,他的確吃得很習慣。
甚至胃口比我還好。
我挺感慨:「你現在吃辣這麼厲害了。」
他嗯了聲,嗓子有些沙啞,大概是被辣椒熏的。
他反問我:「你怎麼吃得這麼少?不合胃口?」
我搖頭,指了指衣領的位置:
「年初動過一次手術,得注意飲食了。」
他夾菜的動作滯了下:
「什麼病?」
我輕松道:「小手術,已經痊愈了。」
他的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直直盯著我喉嚨的位置。
仿佛要透過衣領看穿下面的傷痕。
而我,攏了攏衣領。
他給自己倒了杯啤酒,一飲而盡:
「約你老公出來,我見見。」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一樣,突然劈開了我強裝鎮定的偽裝跟平靜。
腦子里一片空白,耳朵也幾乎聽不清周遭大排檔嘈雜的聲音。
耳鳴感強烈。
我張了張唇,嚅囁道:
「他……沈淵……」
「我老公……已經死了啊。」
18
接下來的氣氛就更加冷了。
他沉默著,一杯酒接一杯地灌著自己。
而我,抿一口溫水,安靜地看著周圍鬧市里的市井生活。
沈淵酒量是很好的,但——
我沒法再陪他繼續坐下去了。
剛要開口時候,一個女孩兒驚叫出聲:「沈哥?」
隨即就是一道小旋風一樣,她撲了過來,挽著沈淵的胳膊,嗲嗲道:「嗚嗚嗚……晚上給你一直打電話你都沒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