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有沖上來質問。
也許到了這個時候,我還在心存幻想。
向良之卻比我還從容,他沒有一點偽裝被拆穿的心虛,而是大方而坦蕩地點點頭:
「嗯。」
然后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按你的性子,應該不喜歡這一面的我吧?」
這一句話徹底擊碎了我的夢境。
你看,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承認。
溫和、儒雅、紳士、體貼,你想要什麼,他就能呈現出什麼。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以假亂真,又或者,這確實是他的一面。
但也只是一面。
所以,他甚至不屑于跟我解釋,或者說,他覺得沒什麼可解釋的。
「如果,你愿意接受這樣的我……」
說出這樣惡心的話時,他竟然還是溫和的語氣。
我斬釘截鐵地打斷他:
「我不愿意。」
「我覺得惡心。」
他露出一個惋惜的神色。
也許在他的計劃里,我和他還沒有到游戲結束的那一步。
可我在知曉這只是游戲時,就注定要砸爛鍵盤。
辦公室里探出一個女孩的頭:
「向先生,我按您的要求改好設計圖了,你看看吧。」
她或許就是,這場游戲的新玩家了吧?
10
我沒想到,再來的人竟然是白瑯。
她拎著兩個愛馬仕的包,抬手遞給我:「他讓我給你的。」
我不接。
她笑了:
「我勸你還是收下,這個時候,就不要擺無謂的清高了。」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也許你看中了他的財力地位,可你本心,還是認為,這是一場戀愛。」
「可你知道嗎,向良之談過的每一任女朋友,都足夠體面。」
「我是芭蕾舞首席,」她掰著手指算,「我還知道的,有記者,有畫家,有醫生,有心理咨詢師,各行各業。
」
「你知道那天在包廂他為什麼誰都不選嗎?」
「因為他從不會談兩個相同行業的女人。」
「你確實足夠獨特,這種小眾的研究,也著實勾起了他的興趣。如果你沒發現,或者你能忍受,也許你會是在他身邊最長的一個。」
「但也僅此而已。」
原來從爬山的告白開始,一切都有據可查。
原來向良之表姐的最后那句話,是在告訴我,他們家歡迎每一任工作體面的女朋友,前提是向良之真正愿意把「她」迎上門。
我以為,只要我努力,就可以消弭我們之間的距離。
可原來我從來不在向良之未來的計劃表中。
我要的是地久天長。
而他只需要一時之歡。
白瑯把東西又往前遞了遞:
「她們可以用珠寶包包哄,你可以用古籍拓本哄,在良之眼里, 不過都是花錢而已。」
「鄒初小姐, 你不比別人高貴什麼。」
「拋下你的偽裝和清高,你和良之, 也只是一場游戲和交易, 也許他買的是我的美色,你的新奇。」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現實,可現實就是如此。」
兩個袋子最終落到雪地里, 我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一幕幕。
一件件。
這場猝不及防的相遇, 沒有起承轉合, 沒有情感衰退。
就這樣戛然而止, 甚至,都不需要一個體面的告別。
我以為我是小說照上現實的幸運兒, 卻被徹頭徹尾地上了一課。
在向良之送包之后, 沒多久,我還收到了另一條消息。
陳宗。
那個在山上讓我幫他解名字的,看上去天真熱情充滿好奇心的,在得知我們分手后, 竟然向我提出了「交往」。
我這一刻終于明白,原來他們眼中的女朋友, 從來不等于相愛和攜手。
只是一種高級玩物的稱呼和各取所需的代名詞。
正如白瑯最后對我說的那句:
「高知是你的優勢,又何嘗不是他們眼中『拿得出手』和獵奇的標簽?」
尾聲
雪地痛哭那天,我碰見了上班遲到的輔導員。
在辦公室里,他說了一段讓我永生難忘的話:
「言情小說給你構造了一個完美男人的烏托邦。
「你卻將這種烏托邦代入到現實中, 有錢有顏、待人溫和、體貼幽默,憑借幾個標簽, 你就給他加上了層層的濾鏡。
「于是你開始忽略細節,忽略問題。
「你給他的濾鏡太厚了。
「事實上, 你要學會對男人祛魅。
「特別是,對看上去非常完美的男人祛魅。
「不是說言情小說不好, 而是它營造了『有錢有顏的男人』大都是好男人的錯覺, 這種錯覺遮蔽了你的理性, 讓你以標簽化的思維衡量人, 并不斷地自我攻略,美化對方。
「也就會忽略掉很多東西。
「一個人想要真正了解另一個人, 其實是很難的, 需要大量的時間、審慎的觀察。
「而你呢, 恰恰被『熟男』『帥哥』『爹系』『總裁』這樣的標簽, 麻痹了你的判斷力。
「更何況你和向良之,隔著的是近十年的閱歷,他見過多少人, 做過多少事,他想要在你面前偽裝,太容易了。
「做一個理想主義者很好, 可是, 也要分得清理想和現實,保持對現實污糟的警惕和判斷力。」
這是我與向良之驚鴻的相遇和不體面的結局。
你可以認為它是真的,也可以認為它是假的。
藝術與現實, 誰又能說得清,誰是真,誰是假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