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舊友重逢,幾句話便消弭了數年未見的尷尬。
他從托盤里取了兩杯紅酒,朝我遞來一杯,忽然道:
「我以前喜歡過你。」
我詫異仰頭,對上他直白坦誠的眼神。
陸懷商移開視線,落寞地嘆了口氣:
「但我看得出來,你喜歡的人是周逆,所以我放棄了。」
杯中酒晃了一晃,我錯愕,嘴巴先于大腦反應。
我不假思索地反駁:「我怎麼可能喜歡周逆?」
周逆那麼直男,那麼毒舌,那麼討厭……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呢?
可話一出口,那扇記憶大門轟然倒塌。
撥開層層迷霧,那些蟄伏的情潮終于找到出口。
如巨浪沖垮長堤,波濤洶涌將我掀翻在地。
我慘白了臉,踉蹌了一下,被陸懷商扶住胳膊。
他下意識近前,關切問道:「你怎麼了?」
我恍恍惚惚抬頭。
越過陸懷商的肩膀,越過席間觥籌交錯,越過三三兩兩的人群。
我看見周逆出現在門口。
一瞬間,心悸中,我聽到有道聲音在說——
我喜歡周逆。
19
我喜歡周逆。
喜歡他嘴硬心軟,嘴上嫌棄我被蟲子嚇哭,手上卻動作溫柔地擦干我的淚。
喜歡他的安全感,明明不算體貼的一個人,卻總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喜歡他……
喜歡他的理由,我可以列出百個千個。
可我多傲慢啊,傲慢到不愿意承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討厭鬼」。
因為,那個「討厭鬼」討厭我。
他討厭我驕縱蠻橫,討厭我用大小姐的身份使喚他,討厭和我在一處。
初三畢業的暑假,周叔叔辭了司機的工作。
他和一個富婆談了戀愛,準備結成二婚。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去問周叔叔:「那周逆高中可以和我在一個學校嗎?」
高中我要轉到私立高中,那學校有家長背調,只對一部分人開放。
原本周逆是去不了的,但如果有那位富婆幫忙,周逆就也能去。
周叔叔說他問問。
第二天我去找周逆,就聽見了他們父子的對話。
周叔叔說:「聽我們的安排,你可以和梁梔在一個學校,你不喜歡嗎?」
我聽見周逆冷然的聲音:
「做她養的狗,對她搖尾乞憐,你很喜歡?」
我慌張跑回家,大哭了一場。
我承認我驕縱任性,可我自問從沒對周逆做過過分的事,他不愿意的我從不勉強。
還是我自以為不過分的事,哪怕幾句話,對周逆而言就已經很過分了?
不然他怎麼會那樣看我?覺得我把他當成……狗?
我再也不敢對周逆「肆意妄為」了,甚至刻意疏遠。
可每疏遠他一分,我的難過就多兩分。
那個時候,陸懷商出現了。
于是,我決定喜歡陸懷商。
20
陸懷商是和周逆完全相反的一個人。
周逆張揚、桀驁、野性不羈。
陸懷商溫雅、有禮、謙虛平和。
就好像,我喜歡一個和周逆完全不搭邊的人。
就能說服自己,我根本不喜歡周逆。
可我高調宣揚自己有喜歡的人了,不過是想試探周逆的反應。
那之后有次見面,我下意識又要讓周逆背我。
周逆拒絕了,說的是:「不是要注意形象嗎?讓你喜歡的人看見了不好。」
那瞬間,我如墜冰窟,徹底死了心。
他根本不在意我有喜歡的人了。
于是高中三年,我不再纏著周逆,對他疏遠至極。
直到高三畢業,我要出國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們聚會為我送行。
陸懷商也在,周逆也在。
玩大冒險真心話,我輸了,被問道:
「梔梔你高一就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到底是誰啊被你藏這麼好,今天就交代了吧?」
我視線慌張掃過周逆,瞥見他垂眸毫無反應,心口一滯。
我借口去上廁所,避開了這個問題。
出來時,卻被周逆拽著手帶到了燈光照不到的墻邊角落。
一片黑暗里,周逆沉聲問:「怎麼不敢回答?」
知道他是在問剛剛的真心話,我頓了頓:
「喜歡的人也在,害羞唄,我還沒告白……」
未完的話被堵在喉嚨。
周逆倏然扣住我的下巴,傾身吻了我。
他吻得很用力,幾乎是撞上來的。
我呆住,還沒反應過來,他先狼狽地松手往后退了兩步。
他垂著頭:「抱歉,我大冒險輸了。」
將要跳出胸腔的心,驟然跌落谷地。
我扇了周逆一巴掌,哭著罵他:
「周逆,你個王八蛋。
「你搶了我的初吻,我還怎麼喜歡別人……」
就算只是一個大冒險。
可我忘不掉了,還要怎麼去喜歡別人?
怕人看出我的心思,我甚至不敢讓人知道這個吻。
我的那場暗戀,自始至終是一場騙局。
我騙自己喜歡的人是陸懷商,我騙自己討厭周逆。
我的另一場暗戀,則自始至終隱秘不宣。
我喜歡周逆這件事,沒有人知道。
甚至連我自己,都騙過了自己。
這樣看來,我確實將暗戀藏得很好。
我不是不記得周逆的好,我只是不敢記得。
我出了國,可以笑著和朋友說自己曾經暗戀的人是陸懷商。
在他們談起周逆的時候,我也會低低附和一句:
「啊,那個王八蛋,最討厭他了。
」
就像給自己下的魔咒,以此箍住自己的心。
可我也會有情難自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