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凝視著,我顫抖的、丑陋的殼。
我攥緊的拳頭,無所適從地笑。
我低著頭,躲開。
我不想讓他看到。
可是,不爭氣的眼淚和臃腫笨重的肉,都是藏不住的。
無可避免地生長痛。
后來,帶我們班的那個教官忽然換成一個溫柔又禮貌的人。
江菲偷偷告訴我:「是我哥去找咱校長投訴了。
「教官嚴禁辱罵、譏諷,體罰新生,你們班的那個全犯了。
「不過評判這些的標準都很水,那個教官在校長那兒抱怨自己只是偶爾開開玩笑,而且說體罰也沒罰多長時間,以前都沒人提出不滿,吐槽是我哥太敏感。
「但他沒想到我哥不僅是個硬茬,而且校長還幫著我哥,二話不說就給那教官辭了。
「嘿嘿,你猜為啥?」
我已經眼淚汪汪:「為什麼?」
江菲笑瞇瞇伸出手指。
我順著她指尖的方向,看向食堂另一端。
隔著人群,先看到了不緊不慢地收起餐盤的江予。
然后是他旁邊,還在狼吞虎咽的另一個男生。
剃著寸頭,戴著玉佛。
「金元寶,校長的親兒子,我哥的好鐵子。
「我哥拽著他一起去的。」
我記得清清楚楚。
從那天起,我無比清醒地意識到。
完蛋了。
我可能,要喜歡江予一輩子了。
17
我以為瘦下來后,我就不會再自卑。
但我錯了。
那年江予高考結束,我鼓起勇氣,寫了一封情書。
揣在懷里,敲響了他家的門。
還是盛夏,但我不再穿著寬大的短袖,松垮的休閑褲。
等待時。
我又緊張地整理了一下白色短裙的裙擺。
門開了。
是剛睡醒的江菲。
我瞬間把情書藏在背后。
她迷糊地揉著眼:「怎麼個事兒啊?」
我背著手,問:「你哥在家嗎?」
「沒啊,他畢業聚會去了。」
「哦。」
我低下頭:「好吧。」
江菲又打了個哈欠:「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我踢著腳邊的石子,低聲道:「只是想找他借一下學習筆記。」
江菲笑我:「喂,跟我還裝什麼,你現在這腰細的,根本遮不嚴背后那封粉嘟嘟的……是情書吧?」
原來我什麼也沒藏住。
我以為的暗戀,其實人盡皆知,心照不宣。
那江予呢?
他知道嗎?
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江菲拿過手機,給我微信上發了個位置。
「去吧去吧,說不定還能蹭頓吃的。」
我笑了笑,卻說:「算了。」
鼓起的勇氣,悄然泄露。
「不能算了。」
忽然,江菲晃動我的肩,一臉恨鐵不成鋼。
「小圓,夏天就那麼長,你不能一直縮在殼子里,眼睜睜看著別的花蝴蝶把你喜歡的那朵花搶走啊!」
我愣愣看著她著急的表情。
那天,我真的被江菲鼓舞。
義無反顧,奔向江予。
18
差一點,就從繭里掙了出來。
可是沒有。
直到傍晚時分。
我踩著夕陽,獨自回了家,整個人失魂落魄。
手里還是攥著一封情書。
并不是我寫給江予的那封。
我在那里遇到了一個女孩,她和我同樣羞赧。
但無比明媚耀眼,引人注目的漂亮。
她把寫給他的情書塞到我手里:「你,你是江予的妹妹吧,麻煩你把這個交給他。」
說完,瞬間跑走消失了。
其實,當時江予就在轉角處的房間里。
他的酒量并不好。
喝一點,白皙清俊的臉頰就會泛起薄紅。
他的同學們還在隔壁哭笑發瘋,他卻在這里安靜地睡覺。
走廊空空蕩蕩,沒人看到我走了進去。
午后靜謐。
我看了他許久。
終于回過神,小聲地喚他:「江予,江予……」
江予。
他沒有醒。
我把那個女孩的情書放在了他床邊。
然后走了出去。
平靜地,把我那封扔進了垃圾箱。
烈陽灼痛心臟。
我忽然發現,內心滋生出的陰暗恨意并沒有消亡。
于是我做了一件愚蠢的錯事。
我鬼迷心竅,跑回江予睡覺的房間,抽走了那封別人的情書。
緊緊攥進手心。
卑劣無恥的小偷,驚惶地左右四顧,狼狽地逃跑。
那封情書被死死鎖進我的抽屜。
它總是在深夜,發出刺耳嘲笑。
江予一定不會喜歡我。
我知道。
后來,在江予即將填報志愿的時候,我終于受不了被這不安折磨。
把這封遲到的,別人的情書,交給了他。
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慫包。
只不過,兩年后,我和江菲都畢業了,江予還是沒有談戀愛。
江菲說,他被人拒絕了,看起來很難過,天天去殯儀館的太平間幫忙。
他說修復逝者遺體的時候,心會變得冷靜下來。
后來他問我,要報哪里的大學。
我看了看他所在的京湘大學的分數線。
差了兩分。
于是我回答。
「應該是留在本地,麟州大學。」
真是一段非常失敗的暗戀。
我仍然低著頭。
但內心忽然釋然地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結束吧。
我想。
19
江予醒了。
我聽到了隔壁臥室的開門聲。
我也推開門,本想告訴他:「我煮了小米粥,還……」
熱著。
最后兩個字沒蹦出來,我的聲音乍然止住。
氣血蹭蹭地往腦袋上奔涌。
江予沒穿上衣,只穿著一條灰色的休閑家居褲。
寬肩窄腰,肌肉線條蓬勃流暢。
他宿醉頭痛,靠在墻邊,閉著眼,倦懶地揉著太陽穴。
我的視線再怎麼努力,也根本挪不開他蠱人的背溝和腰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