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沒有什麼事，我躺在病房里，對著那枚沒來得及拿出來的戒指看了很久很久。

江尋進了檬檬的公司，我比她知道得還要早。

那天在車里，江尋給我看了照片和視頻，我真的很無望啊，我不想讓檬檬知道那段黑暗的過去。

其實，三年的時間已經夠了，至少，我在她心里只是一個不愛她的唐遇而已，可是……我舍不得。

檬檬將黃桃罐頭拿給我時，我知道是江尋故意的。

我真的對桃子過敏，也曾被逼著吃過。

看見檬檬的眼神，我只能說出最沒用的一句道歉。

我知道，即使沒有那場聚會，我和檬檬也走不遠了。但看見她對我的躲閃，心上仿佛被敲了一下，鈍痛。

我什麼也解釋不了，連愛都不能再輕易說出口。

后來，她再也沒碰過我的手腕，我抽煙抽一夜她也不會再阻止。

她想分手了。

看著她在我身邊一天天消瘦下去，我比她還要痛苦，我不想讓她離開，我舍不得放手。

那天她去了朋友家，我在門外等了一夜，第二天就看見她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那一刻，我是害怕的，她虛弱成我從來沒見過的樣子，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我知道，我應該放手了。

她很喜歡大海，我希望在徹底分手前，能帶她去一次，又或者是私心里想給自己再留一點點美好的回憶。

出發的前一天是她的生日，那天晚上，她忽然摸了摸我眼尾的傷疤問:「唐遇，你疼不疼啊……」

我這一生，受過無數次傷，問過我疼不疼的，只有喬檬一個。

心臟像被破開一樣冒出一股尖銳的痛意，我顫著手緊緊抱住她，從喉嚨到眼角都是酸意，我真的很想告訴她:

我很疼，檬檬，我好疼……

那天晚上，她哭著讓我不要走，我也不想走的，可是江尋發給我的圖片是檬檬收到那封郵件了，她打開了……

我知道這是威脅，我都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阻止，我沒有辦法和江尋背后的勢力抗衡。

檬檬說:「是不是我們的三年終究比不過你們的三年?」

怎麼會呢？她是我一生都渴求不及的光啊。

那是我第一次產生拉著江尋一起死的想法，與其痛苦地活著，不如都死好了。

開車撞上去的前一秒，被另一輛車撞開了。

4

檬檬跟我說過很多很多事情，從她小學到她高中，還給我看過很多照片，照片里的她，一直都笑得眼睛彎彎的。

她問我高中有沒有有趣的事，我不知道怎麼回答，甚至有些抗拒回憶，只能說，我真的很想考上大學，真的很想逃離那里，真的很想當一名醫生。

見到宋默言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他是誰了。

所有和檬檬有關的人和事，我都仔仔細細記著的。

診治時，他見我一直不說話，就總是找話題想讓我開口。

后來，我突然想知道，他為什麼想當醫生。

他是怎麼回答的?

哦，他說:「噢，幾年前，有個小姑娘說她以后一定要找個醫生當男朋友。」

說到這話時，他眼里的無奈和喜歡藏都藏不住。

心臟真的很疼，很疼。

出院那天，我看見了檬檬，宋默言拍拍她的腦袋，說檬檬是來看他的，我沒有說話，轉身去了洗手間。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開始因為心理上的痛而沒辦法站穩。

檬檬和他越走越近了，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知道宋默言每天都會讓花店的人送一束玫瑰去檬檬公司，預定了一段時間，最后一天，我用向日葵換下了玫瑰。

宋默言會帶著檬檬去做很多我們曾經做過的事，逛街，看電影，他其實一直知道我開車跟在后面，但他沒有告訴過檬檬，也沒有阻止過。

那天他們進了電影院，我在外面坐了很久，直到檬檬匆忙出來進了洗手間，我拜托一個女生，讓她跟著進去，如果檬檬很久不出來就把東西給她。

我不確定檬檬是不是會忘記帶，但她總是會忘記。

有天晚上，宋默言沒有送檬檬回家，等我找到檬檬時，看見一個男人壓在他身上，那大概是我最失控的一次了，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海，如果不是檬檬叫我，我可能真的會把那個男人打死。

我都舍不得碰的女孩啊，他怎麼敢……

檬檬沒有哭，我把衣服蓋在她身上，真的好想抱抱她，可她眼里的距離和沉默讓我不敢上前半分。

也是這時候，我才發現右手手腕好像沒有知覺了，跟她說對不起不僅是因為抱不了她了，還因為她遇到危險，都是我因為我，因為我，江尋才會傷害她。

真的很對不起，讓她受委屈了。

她聽到宋默言聲音的瞬間，還是忍不住哭了，我一直都清楚，她很害怕的，只是我再也不能給她安全感了。

陪她等了一會兒，宋默言來得很快，我看著車燈越來越亮，忍不住小聲說了句:「原來你喜歡醫生啊……」

混著車聲，她或許也沒聽見。

5

檬檬和他在一起了。

屬于我們的記憶在被一點點覆蓋。

剛分手那會兒我還會習慣性地叫檬檬，等來的是一室寂靜，冰箱里再也沒有她愛吃的水果，每天早早回家才發現已經沒有要陪的人了……

最近總是會做夢，夢里，檬檬會對我撒嬌，會牽著我散步，會阻止我抽煙，會給我揉揉手腕，然后突然間，她離我越來越遠，無論我怎麼喊，她都不會回頭看一眼。

驚醒時，窗外一片漆黑，這時候，五臟六腑都開始犯疼，我只能彎腰蜷縮將合照抱在懷里，疼痛卻不會減輕分毫，枕頭早已不知被汗還是淚浸濕。

我以前聽人說過，當你總是夢見一個人的時候，大概是那個人正在慢慢忘記你了。

我想，應該是吧……

那天去超市買水果，被檬檬看見的樣子應該很狼狽，臨走前我下意識叫住她，但看見她牽著宋默言的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我好想對她說:

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后來，他們要結婚了。

我一直覺得，宋默言和她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家世到樣貌，哪里都很般配，也是一起站在陽光下的人。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我將車停在黑暗中，看著宋默言如往常一樣抱著她，親親她再依依不舍地離開。

檬檬在回去時朝這邊看過來了，我想，她一定猜到了。

那天晚上，我在車里坐了一夜，編輯的祝福語換了一條又一條，可最終也沒有送出去，因為檬檬把我刪了。

婚禮當天，我在人群中靜靜地站著，我就知道，檬檬穿婚紗一定很好看。

在嬰兒用品店看見江尋拉著檬檬的手時，我想也沒想就去把江尋的手拉了下來，我太害怕她會傷害檬檬了。

江尋說檬檬懷孕了，要不要送點東西給她，檬檬拒絕了。

當時我的腦子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甚至不敢回頭看她一眼。

很早很早的時候，我就在想了，以后要給我和檬檬的孩子取什麼名字好呢？孩子最好和檬檬姓，和我姓，我覺得不好。

我明白的，只要我還喜歡檬檬，江尋就永遠有機會傷害我，檬檬就永遠活在危險中。

我克制不了對檬檬的喜歡，但我或許可以阻止江尋。

……

聽說，他們去看大海了。

我沒陪檬檬做成的事，宋默言在一件一件陪她去做了。

生日的前一天，是我母親祭日，我帶著一束花去了墓地，站了很久。

江毅文的私生子有很多，我大概是最幸運的一個，因為我知道了自己的父親，也是最不幸的一個，因為遇見了江尋。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唐遇的人生，早在喬檬離開的那一刻就已經走到盡頭了。

在綿密的細雨中，我跪了下去

「你說……我下輩子還能遇見她嗎？」

這輩子，在她心中，我最起碼還沒有那麼糟糕，只是一個不愛她的唐遇而已。

如果有下輩子，希望在遇見喬檬時，是最好最干凈的唐遇。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我給自己做了一個生日蛋糕，點了一根蠟燭，隨著蠟燭越來越短，時間一點點過去，還是忍不住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被接通的瞬間我的心微微顫抖，怎麼也說不出一句話，直到那邊傳出宋默言的聲音，我慌忙掛掉了電話。

看著快要燃到盡頭的燭火，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許愿時的場景。

如果許下的愿望真的能實現，那麼當初我許下的若是順利出國，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現在，我真的很想許下:

下輩子能不能還讓我遇見你。

可我舍不得，我只有這一次許愿的機會了，我還是希望:檬檬永遠都平平安安的。

最后一刻，蠟燭燃盡。

唐遇，以后再也沒有生日快樂了。

那天晚上，我把蛋糕一點點吃完，將那枚沒送出去的戒指和合照放在一起，天將亮時，去找了江尋，我將她曾經對我做的事一件一件還給了她，可惜，沒辦法讓她承受失去愛人的錐心之痛，那麼就讓她承受生命慢慢流逝的痛苦吧。以后，再也沒有人會傷害檬檬了。

一切都結束后，我去自首了，戴著手銬坐在警車里，隨著車門被關上，照在我掌心的陽光也一點點消失，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我仿佛聽見了檬檬問我:

唐遇，你疼不疼啊……

檬檬，我好疼。

（完）

來自鹽選專欄《桃色浪漫：在你心上種棵花》

作者：@平生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