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語中嘲諷並著苦澀,不能想象他在這驟然的變故中經歷了怎樣的困苦和磨難。
蘇茉不懂,但也覺得心酸,又不知道能做些什麼,便從雙肩包裡掏出了個嶄新的護身符。她上週末剛去郊區寺裡求的,本來是保佑自己再瘦十斤以及六級英語順利通過的。
眼下……無所謂了,反正廟裡的符應該都是好的。
「這個給你,能保佑健康順利。我誠心求來的,一定會很管用。霍承宇和你,都會好起來的。」
霍斯年看了蘇茉許久,目光才移到她手上,朱紅的護身符捏在她白皙的指尖,有些驚心動魄的美,似乎真的蘊藏著無限的祝福和希望。
他慢慢接過,對上蘇茉明亮又狡黠的眼神,第一次有些厭惡自己過人的洞察能力。
小姑娘明明就在說謊,偏偏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念感支撐著她與自己對視,看上去真摯極了。
霍斯年少見的發笑,胸口鬱結了大半個月的沉重都消散了些許:「好的,謝謝你。」
蘇茉見他有了笑模樣,也開心了,幫著整理好霍承宇的東西:「我能不能跟你去看看他?就算是代表同學們了,大家都很擔心他。」
霍承宇家世好有背景,本身就有些距離感,加之上課也來的不多,與同學們的關係並不親近,也從未跟霍斯年提起過自己的任何同學,
蘇茉是唯一提出要去探望的人,理由卻如此蹩腳,霍斯年不願拆穿,胸口卻湧起了星星點點的熱意。
「好。」
直到坐上車,蘇茉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唐突,霍承宇真的知道她這個班長叫什麼名字吧?
要是認不出,就太尷尬了!那霍斯年會不會認為她是故意蹭上來的,或許有所圖?
說不準,他們豪門世家的人本來就心思敏感又陰暗……也不是了,反正有錢人不都覺得別人巴結他們是為了利益嘛。
「那個……霍承宇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啊?」
霍斯年垂眸想了想:「……有過。」
蘇茉松了口氣:「是吧,我倆關係還可以。他是個很不錯的人,脾氣好,配合度也高,雖然不常來上課,但是他很聰明,成績還不錯。」
霍斯年靜靜聽著蘇茉急切地講那些關于霍承宇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中間還停頓過幾回,似乎在絞盡腦汁回憶那本就寥寥的接觸,試圖營造出霍承宇在班裡人緣不錯過得也還算開心的景象。
他向來厭惡誇大其詞,也寡言而漠然,很少去回應或者在意什麼,這次卻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配合著「嗯,對,是嗎」幾句。然後蘇茉就會重重點頭,唯恐他不信一般,眼中光亮極盛,興奮的時候還拉了他袖子兩次,自己卻毫無所覺。
去療養院的路很遠,霍斯年走過無數次,只有這次是輕快而放鬆的,像是被蘇茉的聲音麻痹了那些愁苦,暫時得以喘息。
後來霍承宇問起他時,他已經想不起蘇茉當時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只是忍不住輕笑一聲:「是個……很有趣的人。」
有趣,已經是霍斯年對人最高的評價了,因為他是個極其無趣且對其他無關的人和事更不感興趣的人。
他兒時父母忙著公司,只有管家和保姆照顧他,無微不至卻帶著畏懼,很少和他交心甚至交談。
他每每想要說什麼,總會觸到那些人誠惶誠恐的眼神,時間久了便不再想說了。
後來母親生了弟弟,他開心極了,以為有了可以分享和陪伴的手足兄弟,結果卻把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霍承宇先天患病,吸引了父母全部的心緒和注意力,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父母不是有那麼的忙,只是不夠在意他罷了。
哪怕他勤奮學習、努力優秀,獲得了無數的獎項和掌聲,都比不上弟弟的一聲咳嗽。
他暗自激憤過、埋怨過、歎息過,最終都變成了荒蕪的麻木。他不想被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渴求,便學著用冷漠將自己包裹起來,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去期待,也就不會失望。
但他又是個很清醒客觀的人,寧願將這一切歸結于命運的不公,也從未去怨恨任何人。
恰恰相反,他很心疼霍承宇。
那個與他血脈相連卻過分孱弱的孩子,連叫他「哥哥」的聲音都像貓兒一般細小,會羨慕地坐在窗邊看他玩耍,也會拉著他的衣袖撒嬌要聽外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