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復循環,不曾改變。
「他們為什麼只欺負你,不欺負別人,你有沒有想過是你的問題?」媽媽突然轉身,沖我嚷道。
我愣了一下,趕忙沖到座機面前查看時間。
現在是 2017 年 5 月 19 號。
少年說,我能隨機穿越到三次媽媽起自殺念頭的時間節點,但剛巧,這一年,也是我頻繁想了結生命的一年。
尤其是這一天。
我記得很清楚,在這一天,我又被同學欺負了,他們將我按在廁所的坑位前,近距離觀察他們的排泄物。
還說,我就是這坨東西。
等他們終于玩夠了,放過我了,我哭著跑回家,卻看到爸媽在吵架,一地狼藉。
我連說句話都找不到機會,只能躲進房間里,咬著胳膊,用痛意發泄恨意。
后來我再出來時,家里安靜得可怕,爸爸不見蹤影。
媽媽一個人打掃殘局,眼睛紅腫得嚇人:「你看到你爸發脾氣,你就不知道勸勸,非要他哪天打死我,你才高興?」
她問著問著,又開始罵我,仿佛她所有不幸都是我連累的。
當我哭著告訴她自己又被欺負了,想換兩句安慰,或是同情,她突然不說話了,埋頭做衛生,專注得像看不見我一般。
欺負我的同學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得老師庇護。
之前我和老師告狀都不了了之。
有一次,我實在崩潰,向我媽尋求幫助。
她卻讓我好好和同學相處,不要不合群,別怕吃虧受氣,好朋友之間就是要互相遷就。
這種道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琢磨出來的。
我試了,結果收獲更多嘲諷和欺辱。
有人直接當我面罵:「狗腿子,舔狗,厚臉皮。
」
「我都按照你說的做了,為什麼別人還不肯放過我,難道我生來就是要被欺負的嗎?」沉默太難熬,我沒有那個本領等她給我答案,只能追問。
我媽不甘示弱地瞪著我:「他們為什麼不欺負別人,只欺負你?你有沒有想過是你自己的問題?」
這樣的話她說過很多次。
每一次,都如一把小刀捅進肉里,反復絞轉。
但這回,捅得格外深,絞得格外重。
我幾乎恨不得當著她面,把這條賤命還給她。
「有你這樣的媽媽,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問題。」
咬牙切齒地說完,我躲進房間,在手臂上割了數十條細長的傷口。
若非這樣,我真沒辦法讓自己冷靜。
至今回想起來,我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最恨的媽媽,會是我想結束生命時最不舍的牽掛。
而現在,我又為了一絲渺茫的希望,付出自己全部福氣。
親情,我明明從不奢望的呀?
「說話啊,你啞巴了?我看到你這種表情我都恨不得給你兩巴掌,更何況別人,打得好。」
年輕的媽媽見我沒回應,拋出更惡毒的話來刺激我。
她這種心理,我挺熟悉的,口不擇言,只為泄憤。
我為什麼懂呢?
因為,我也是這樣一個人。
扎痛別人,就不會顯得自己可憐。
「不想做飯就吃泡面,沒誰規定女人吵完架還得管一家人的吃喝拉撒。」
我轉過身,掩飾自己的淚流滿面,故作閑散地走進自己房間。
媽媽的委屈很多都是她自找的,如果沒對家庭有那麼強的執著,對親人沒有那麼深的疼惜,誰能逼她一次一次妥協?
而剛好,那些人也看透了這一點,肆無忌憚,變本加厲地壓榨她。
我也在其中。
5
心情翻涌了一夜,始終沒能成功入睡。
第二天周六,我媽一大早喊我起床,說是要走親戚。
頭昏腦漲的我,一瞬間清醒了。
2017 年 5 月 20 號,姑姑家丟了兩百元錢,懷疑是我偷的,一眾親戚不分青紅皂白地圍著我說教,說小孩子犯錯不可怕,但要懂得改正。
我因怯懦,說不出什麼用力的辯解,臉紅到脖子根,反反復復也就只會一句:「我沒有偷,不是我。」
我媽實在不看過眼,一巴掌甩我臉上,怒吼:「聲音大一點,不是你干的你怕什麼?」
我心里屈辱,眼淚流得更急了,人卻像啞了。
鬧到最后,媽媽忽然不逼我了,扔出兩張紅票子,擲地有聲對著所有人說:「我女兒只是膽子小,但做人絕對沒問題,倒是你們這些長輩,也給小輩們做做榜樣吧,別嚼舌根亂扣帽子,什麼事都揀軟柿子捏。」
回過神來,我眼睛里迷了一層水意,忙低下頭開始穿衣服,輕聲問道:「媽,是去姑姑家嗎?」
媽媽收拾書桌的動作一頓,轉過頭看我:「這回怎麼不跟我冷戰了?」
我們家不管誰和誰發生了什麼矛盾,都是靠冷戰逼對方服軟的。
但其實,過去的我,并不清楚這冷戰到底有多大殺傷力。
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染上了冷戰這種習慣。
心口像挨了一記重錘,眼淚顆顆落下,想說的話很多,我卻再難啟齒。
我和我媽是最早到姑姑家的,媽媽在廚房幫姑姑擇菜,我在客廳里坐著發呆。
家族聚餐,貧窮的人總會最先到。
陸續有親戚進來,我一一喊人。
他們都很詫異我突然的懂事和大膽,破天荒地開始夸我。
我媽聽見了,偷偷探出頭看了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