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姐的身子晃了晃,二姐一把捂住我的嘴,急出了眼淚:
「姐!你還猶豫什麼!」
第二天晚上,村子里丟了兩個人。
一個是村長家的小兒子,那是個大學生,從農業大學畢業后回了村,現在又走了。
一個是我家大姐,沒人知道她什麼時候翻出了院墻,連夜去了鎮子里。
我爸氣得破口大罵,我媽默默地垂淚,為了肚子里的弟弟又不敢哭鬧。
老太太抓起藤條就往我二姐身上抽:
「賠錢玩意兒!白眼狼!沒娘的東西!吃我家的飯,拆我家的臺!」
后來我才知道,是二姐勸說了大姐,找到了村長家的小兒子,求他帶我姐走。
大姐到了南方,給二姐寫了一封信。
我爸一把奪過去,怒目而視,可他不識字,信最后到了我手里。
我念給他們聽,但最后一小段,我沒有念。
那是我大姐寫給我和二姐的話。
大姐說,你們要好好地讀書,大姐現在拼命地賺錢,以后也是要重新回校園的。
大姐還說,如果家里不給錢,就去鎮上取一張銀行卡,她會往里面存錢。
記住,這個卡和錢,誰都不能說,誰都不能說!
5
弟弟 5 歲的時候,就是村子里的小霸王。
打架、爬樹、偷錢,他每樣都得心應手,除了學習。
老太太慣著他,我媽晚年得子也慣著,我爸拼命地賺錢,累到直不起腰也樂呵呵的。
他說,為了他兒子,他什麼都愿意做。
二姐上了高中,成績不理想,她告訴我,她覺得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
「姐,你忘了大姐說的話嗎?」
她撇開了頭。
她提出不考大學的時候,爸媽都高興壞了。
弟弟冷笑著,學著老太太的語氣說了句:「丫頭片子本來也不該上大學,上了心思就野了。」
看著我的一家人,我的心里一片悲涼。
我開始更勤奮地讀書,沒日沒夜,做卷子做到吐。
我考上了鎮上的重點中學,爸爸不想讓我去,可校長來了兩趟,說給我免學費,還有獎學金拿。
他心動了,卻被老太太一句「不如留著嫁人」說得猶豫。
我纏著我媽,每天放了學就做農活,弟弟打我、罵我,我都笑著忍耐。
我在用行動告訴她,我很愛她,我很愛這個家,這是我的家呀。
「媽媽,等我拿了獎學金,都給你吧,我每天學習,也沒有用錢的地方。」
「爸爸,我高中畢業就回來,我喜歡咱們村,我想早點成家。」
那段時間,我弟總是找我不痛快,還伙同村里的小混混問我要錢。
「我沒錢,錢不都給你了嗎?」
「放屁,你肯定藏了錢,我看見你買書了,你不給我錢,我就告訴爸媽去!」
我恨恨地攥著拳頭,那是我大姐留給我的讀書錢,絕對不能被爸媽知道。
「我問同學借的,我幫她做作業。」
「那你以后也幫我做作業!」
為了不被爸媽知道我有錢,我只能答應。
而我弟好像發現了生財之道,他在他們班用我賺錢,一份作業 5 塊。
我除了讀書,還要做小學作業,從天黑做到天亮。
因為長期睡眠不足,我瘦瘦小小的,校長說看我就像一只小老鼠。
但付出是有回報的。
我瞞著家里人,我的同學們也幫我,老師也幫我,我順利地參加了高考。
清華給了我離開這個小山村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我打電話給大姐,她喜極而泣。
彼時,她已經憑借著不要命的辛苦,在義烏做成了一家又一家的淘寶店。
她告訴我,她買了房子,找了男友,準備結婚了。
我有些擔心,她的戶口可還在爸媽手里。
她在電話里笑了,她說:「夢男,你放心,姐姐一定不會讓你們被他們欺負。」
6
大姐回來了,在我即將奔赴清華的暑假。
嶄新的小轎車開進村子的時候,全村的小孩都出來圍觀。
大姐穿著時髦的連衣裙,圍了個新潮的絲巾,戴了頂大遮陽帽。
看到我身上一塊青一塊紫,她氣得眼眶發紅:
「夢男,姐姐回來晚了。」
大姐大手一揮,給村里捐了錢重修祠堂,我爸瞬間成了臉上有光的人。
夜深人靜,我聽見大姐在跟我媽談心。
「我看北京的房價遲早要漲起來,夢男考上了清華,以后肯定能有戶口,娘你想想,我們要是在北京買個房,又有戶口,這一家子不都飛黃騰達了嗎?」
我媽一個最遠只去過鎮上的女人,根本聽不明白,但我爸明白了。
「可這個戶口是夢男的,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爸,你想啊,夢男早晚要嫁人,要是嫁個北京人,戶口就沒用了,就可以給弟弟啊!」
見他們還在猶豫,大姐又加了一把猛料:「我對象是個耳根軟的人,我向著娘家,他說不出什麼,我說修祠堂,他就得把錢拿出來給我,可夢男呢?咱們得哄著她,等她畢業拿了戶口,就把戶口給弟弟。」
最終,爸媽被大姐畫的餅說服,拿出了一個小本本。
上面,有我和二姐、大姐的戶口。
大姐拿走了自己的戶口,又慎重地把我的戶口交給我:「遷去學校,別再回來!」
一晚上什麼都沒吃,只是覺得疲憊。
我打開了花灑,水流傾瀉而下,無聲地發泄著今天的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