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澤正小心翼翼地抱著她。
就好像在呵護什麼易碎的珍寶。
看到我,他腳步一頓,目光落在我身上,在小腿的傷口處停過兩秒。
我的助聽器被孟凝踩碎了一只,很艱難地才能辨認出靳澤的聲音。
他用平靜卻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下雨了,今晚孟凝在這里住。」
6
這麼多年,高中那段記憶的恐懼幾乎刻進了我骨子里。
以至于陌生的環境都會讓我警覺不安。
當初為了讓我適應,靳澤調走了所有傭人,單獨陪著我在這里住了小半年。
他是寡言冷淡的性格。
可會在我從噩夢里驚醒,或者整夜整夜睡不著的時候,一言不發地抱住我。
因為我怕黑,臥室里永遠都亮著一盞燈。
靳澤說:「阿遙別害怕,以后看到我,就像看到光了。」
我漸漸,把這里當成了我們的家。
可現在,靳澤甚至沒給我任何反對的余地。
就把孟凝帶了回來。
那是害我的罪魁禍首。
也本該是他最恨的人。
晚上,我剛收拾完行李,靳澤就回房了。
他倚在門邊看向我,目光落在我腳邊的行李箱上,臉色忽然劇變,大步走了過來。
「你要去哪兒?」
我仰起臉看著他,下意識放慢了語速:「靳澤,我們還是不要結婚了吧。」
靳澤神色徹底冷下來,目光沉沉地注視著我:「你要分手?」
我點了點頭。
他冷笑一聲,像踢開一塊垃圾一樣,把腳邊行李箱踢走,抓住我的手腕,整個人覆了上來。
「鬧什麼脾氣?因為孟凝?」
天花板燈影搖晃,光芒刺得我眼睛止不住地流淚。
連同靳澤唇邊那抹嘲諷的笑意,也像是刺進我心口的尖銳利器。
「當初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樣,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靳澤突然問了一句。
然后俯下身,用親吻把我將要出口的尖叫堵了回去,「阿遙,你還是乖一點,別惹我生氣。」
我茫然地看著他,遲遲不能理解他話里的意思。
當初的真相……什麼真相?
「靳澤。」
我有些艱難地出聲,「你和孟凝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最初的義憤填膺和恨之入骨,究竟有幾分是真的?
靳澤目光一寸寸冷下來,帶著恨不得刮下我一層皮肉的銳利。
片刻后,他嘲諷道:「害怕了?」
「你應該很清楚,以你的情況,不管跟著誰都是負擔,只有我不嫌棄你,還幫你媽媽安排了一份體面的工作——可是你這樣騙我。」
「要贖罪的,阿遙。」
熟悉的聲音刺進耳朵里,吐露的卻是陌生的詞句。
像鈍了的刀刃,一點點拉扯著切割心臟。
靳澤一手按著我,一手慢條斯理地解了領帶,繞在我手腕上。
他摘下我耳后僅剩的那只助聽器,隨手扔到一邊。
原本,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窗戶,靳澤的呼吸聲急促而劇烈。
可這些聲音,都在下一秒消失了。
耳畔只剩下氣泡破裂般輕微的一點聲響。
失去聽覺的絕望,一下子把我拉扯回噩夢般的高中時代。
但這一次,不管我怎麼尖叫掙扎,劇烈地抵抗,始終不能逃脫靳澤的桎梏。
因為我拼盡全力的掙扎,小腿上還沒處理的傷口被撕扯得越來越大。
血腥味彌漫整個鼻腔。
最后,我在一片寂靜的世界里昏了過去。
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卻是靳澤臉上一晃而過的驚慌失措。
7
我做了很長很長一個噩夢。
夢里是高中最灰暗的那段時間。
我被孟凝的小跟班揪著頭發,強行按在滿地泥濘里。
被強行灌進好幾口污水之后,她笑盈盈地勾起我下巴:
「這麼喜歡喝臟水啊?果然是下賤貨色。」
好幾個月,我的口腔里總是彌漫著經年不散的土腥味。
后背舊傷疊新傷,是永遠也無法愈合的細密傷疤。
很長一段時間,我聞到煙味,就會發著抖把自己縮成一團。
喝的水里只要有一點味道,就會吐到停不下來。
這些事情,靳澤都是知道的。
那時他說:「別怕。」
「阿遙,我會救你出來,也會替你報仇。」
然后在向我求婚后的第三個月,他把孟凝帶了回來。
……
我緩緩睜開眼睛。
窗外已經放晴,漏進來的陽光帶著灼熱的溫度。
小腿的傷口包扎過,耳朵上被貼上了新的助聽器。
靳澤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半晌后,淡漠道:「醒了就好。」
我強忍著喉嚨的劇痛,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干什麼?」
「別擺出這麼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
靳澤笑了一下,捏起我的下巴,「阿遙,我總不會被你騙一輩子。」
「我騙你什麼了?」
「你自己做過的事,自己不清楚嗎?」
那種好像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又一次涌上來,我用力掐著手心,試圖讓自己翻滾的情緒平息下來。
「既然你覺得我騙了你,那就放我走——」
「不可能。」
靳澤輕描淡寫地截住了我的話,「我會和你結婚。」
靳澤說,我不過受了一點傷,和孟凝蒙受的不白之冤、七年牢獄之災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他說,要我在婚禮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向孟凝道歉。
他收掉了我的手機,對外宣稱因為在準備婚禮,我需要跟公司請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