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很滿意,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上。
我問他:「你有沒有想過我自己的計劃?」
他很不屑:「你能有個狗屁計劃?」
我沉默。
我的人生,的確從來沒有過自己的計劃。
這一晚,我問自己,如果我有權選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想做什麼?
答案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來,這麼多年下來,我的人生除了鋼琴什麼也沒有,就算我有重新選擇的權利,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選項。
不。
或許,是有一個答案的。
——我想殺死我爸,然后再殺死自己。
這個念頭出現在我心里時,我嚇呆了。
但我發現,這是唯一的答案。
如果我可以選擇自己做什麼,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
我意識到自己病得更重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靠吃藥來維持情緒穩定,但現在,藥物的作用似乎也開始漸漸變得微弱。
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她在聽完我的講述后,沉重地對我說:「我對你的建議是……不要去參加國際大賽。」
其實我心中也有個模糊的聲音,告訴我不要去參加國際大賽。
那是一顆重磅炸彈,也是一個可怕的催化劑,拿到第一后我勢必會邁上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毀滅的進度條也一定會由此加速。
但我不能不去。
我必須去國際大賽。
并不是因為我爸,也不是因為我自己。
而是因為我在選手名單上……
看見了陸巡。
9
我已經有太多年沒見過陸巡了。
他的臉已經在我心里越來越模糊,但是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他被風吹動的白襯衫,像一幅永遠的油彩畫,刻在我的心頭,永不褪色。
如果一個人在漫長的黑暗隧道中只見過一束光,那你怎麼可能讓她忘記光的模樣。
爸爸也看見了選手名單,但他沒有絲毫的波瀾,時過境遷,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陸巡了——甚至也許在當時,他也根本沒有試圖去弄清過這個男孩的名字。
他收拾好行李,往里面放了好幾套剛買的昂貴西裝,陪同我一起去參加比賽——賽后會有采訪,由電視臺實時轉播,他絕不會錯過這樣的高光瞬間。
賽前,我們統一入住了主辦方安排的酒店。
我爸對此很新奇,他在確認免費后,立刻去享受泳池和烤肉了,而我揣著一顆怦怦跳的心,守在餐廳。
陸巡應該會來吃飯吧。
我就要見到他了。
我就要見到陸巡了。
在漫長而又無望的日子里,我靠念著這個名字入睡。
我在玻璃的反光中反復確認自己的外形,裙子有沒有褶皺,頭發是不是平整。
見面時的第一句我應該說什麼?打招呼嗎?說好久不見嗎?會顯得太疏遠嗎?那應該說什麼……
我沒來得及想完這些問題,陸巡就出現了。
他從大廳另一側的門走進來,長高了許多,白襯衫服帖地穿在身上,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他的眉眼被鍍成漂亮的金色。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他依然是我記憶中的少年,溫和、雅致、風度翩翩。
我激動得走上前去,然而下一秒,我愣住了。
陸巡牽著一個女孩。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有著健康性感的身材和燦爛明媚的笑容,看風格像是美國華裔。她親密地靠著陸巡,顯然是他的女朋友。
陸巡看到了我。
他微微地愣了一下。
女孩也感受到了他的停頓,隨著他一起停住了腳步。
他們一起朝我望過來。
幾秒鐘后,陸巡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移開了目光,他拉了拉女孩,朝旁邊走去。
我站在原地,陽光將我籠罩,我卻從未感到如此寒冷。
在原地呆滯了片刻后,我鬼使神差地轉身追了上去。
其實我想要的不多。
我是為了他才來參賽的,我沒有指望他仍然喜歡我,我只是想說幾句話。
我想問問他的耳朵是不是治好了。
我想親口道歉說聲對不起。
我最想說的是一句謝謝。
謝謝你照亮過我的人生,你不明白你對我有過多麼重要的意義,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當年可能就早早地死了,之后的這麼多年也不可能堅持下來。
然而我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因為我聽到了陸巡和他女朋友的對話。
女孩用英文問他:「那就是你們中國賽區的天才選手李苗苗吧?你認識她?」
陸巡不說話。
女孩有些許地吃醋:「哦,我想起來了,你們曾經是一個學校的對吧?你喜歡過她?」
陸巡終于開了口,他說:「沒有。」
女孩不相信:「怎麼可能?她那麼漂亮又那麼厲害。」
陸巡冷淡道:「她的確很厲害,但是個怪物,在一個非常畸形的家庭長大。」
女孩不再吃醋了,她帶著一種憐憫又高高在上的口吻,嘆氣道:「這樣啊,也是。原生家庭有問題的人,學不會愛和被愛。」
她捏捏陸巡的手:「你說對吧?」
陸巡溫柔地摸摸女孩的頭:「嗯。」
女孩撅起嘴:「可我還是很不放心誒!她畢竟那麼漂亮,又是鋼琴天才。
」
陸巡握緊女孩的手,哄道:「遠觀很漂亮,但你真的接觸她就會明白了,沒有人能忍受這種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