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意場上，他接觸過不少下作男人——飯局必得有女人陪，去KTV不點上兩三個小姐就覺得不盡興。這樣的做派，他只覺得無趣，卻又不得不迎合。

他想要的，其實是一個能與他意趣相投的女人，在他疲憊時，她能寬慰他，在他繁忙時，她能替他分憂，帶出門去能長臉。

后來，他遇到了晴。

她是碩士研究生，年輕漂亮，懂貿易，最重要的是，她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記憶中的燕子。

他不覺得對不起于秀花，畢竟，比起外面那些下作的男人，他算是很有分寸的了。他幾乎只有晴一個固定的女人。

他也看不起那些一發跡，就著急換老婆的男人。他沒有忘記于秀花陪他共苦的那些日子，更何況，她是他兒子的媽，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無論怎樣，他會善待于秀花，讓她不后悔當初的選擇。

但他沒想到，于秀花主動跟他提了離婚。

還很堅決。

那是在他們大吵之后的第三個月。

這中間，兒子暑假回來，他倆還默契地演了幾出夫唱婦隨。他滿心以為，像從前一樣，他再一次把于秀花安撫下了。可是兒子一走，于秀花就跟他提了離婚。

她不懂怎麼起草離婚協議，她就是說，她要離婚，一天也不能等了。

她還收拾東西搬出去了。

他不同意，于秀花就花錢找了律師跟他談。說再不同意，她就要去法院起訴了。

他覺得這老女人是被他慣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難道想通過鬧，逼他就范嗎？

這可觸碰了他的底線了。

他半輩子都不受人管束，更何況一個順從了他幾十年的女人？

他發狠——既然這麼不識好歹，那就成全她。等她活不下去的時候，自然會回來找他的。

他們簽了離婚協議，方志剛一次性支付給于秀花十萬塊。

十萬塊，對方志剛不過是九牛一毛，于秀花沒有提出異議——公司的賬務她從沒有參與過，也提不出什麼異議。

離婚后，于秀花聯系了開飯店的老工友，花十萬塊從她手里盤下了一家分店。

她義務幫老工友干過好多年，對開飯店的門路摸得很清楚了。飯店是小生意，她在夜校學的那些貿易課并沒有派上多大用場，但學習的好處是她現在能把字都認全了，當個小老板娘是綽綽有余了。

她把飯店的廚房改成了明灶，承諾用最好的油、米和面，定價也比別的飯店便宜，菜量又大，在沒做任何宣傳，也不像其他老板娘那般會應酬的情況下，單靠著薄利多銷的笨辦法，飯店的生意竟一天天紅火起來了。

當然，跟方志剛的大買賣是沒法比的。

她也沒想過要比，只要飯店能賺出她和兒子的生活費，她就滿足了。

在決定離婚的那三個月里，她認清了一個事實——只要她一天靠著方志剛過活，他就一天不拿正眼看她。

可是，她就是想讓他明白——她嫁給他，什麼都不圖，只圖一份真心。

現在，真心沒有了，她自然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的飯店開起來后，方志剛一次都沒有來過。

不來不代表沒有耳聞，憋著一股氣，于秀花更要把店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和員工一起去市場進菜，在后廚幫工，那種熱氣騰騰的忙碌氛圍，仿佛又重回了二十多年前的國營食堂，她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沒心沒肺的快樂。

害怕兒子不能接受父母離異的事實，她還專程買了長途車票，去學校與兒子面談。沒想到，兒子表現得很平靜，尤其是聽她說起新開了飯店，兒子還有幾分替她高興的意思。

兒子說：“媽，現在早就不流行賢妻良母了，媒體都在宣傳都市新獨立女性呢！不錯啊，您在奔五的年紀又趕了一把時髦！值得祝賀！”

看著兒子故作輕松的模樣，她眼眶一熱，心里是幸福，也有辛酸……兒子終于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為了一雙耐克鞋就賭氣一星期不理她的臭小子了。

于秀花再得到方志剛的消息，是離婚后的第五年。

最開始，是幾個原來器械廠的老工友來飯店吃飯時，跟她瞎聊時說起來的。

老工友說：“秀花，你聽說了吧？方志剛好像病了，他們公司還遣散了不少人呢。”

于秀花笑了笑，沒當回事。

那樣一副能吃能喝能亂搞的好身體，能得什麼病？公司遣散人，肯定他又折騰著要干別的了。反正，這輩子，他不好好折騰幾回，是不能過活的。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于秀花還忍不住胡思亂想呢，她想，要是方志剛真得了絕癥，她還真得買點水果去看看他——看看那個小騷/貨能把他伺候好不？看看他再跟她說話時，還耀武揚威的不？！

可三天后，當方志剛的電話真打來時，一聽見那有氣無力的聲音，她竟像被施了咒似的僵在那里了。

電話里，方志剛的聲音夾雜著劇烈的氣喘，聽起來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他語速很慢地訴說著這幾年的經歷——他病了，公司也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