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是良久的沉默,半晌,陸雋才輕聲哼哼道:「這事兒說起來有點復雜。」
我摸了摸如是劍,給陸雋助力:「那就動動腦子,說簡單點。」
陸雋像是終于放下了并不存在的高傲身段一般,猛地坐起來,開始一本正經回答我的問題:「正派大比,講究點到即止,手下留情。」
陸雋目視遠方,眼中有暈不開的愁緒一般,道:「可魔道并非如此,勝者為王,不死不休,九死一生。」
「萬魔窟更甚。」
「我生在萬魔窟,是命中注定的魔,可要在萬魔窟活下去,就要不停地廝殺。」
「殺人、殺妖、殺魔,殺得最多的,其實是自己的同族。」
「我覺醒前,是萬魔窟的魔尊,滿手鮮血,滿眼殺戮。」
「可我覺醒后……」
他沉默了會兒,才道:「我沒辦法每天一睜眼就面對死亡,即便閉著眼,也要擔驚受怕是不是有同族要來殺我奪魔尊的位置。」
「懂了。」我道,「你在萬魔窟人緣不行,回去會被打死。」
陸雋無語:「沈懸心,你就不能稍微含蓄點兒?」
我無視他的問責,只拍了拍他的后背,沉聲道:「放心。」
「我在。」
「萬魔窟是我帶你去的,我自然會護你周全。」
「我必不會叫你……」文化水平實在有限,我想了想措辭,道,「必不會叫你,玉減香消。」
圓月高懸,疏影橫斜,陸雋目光怔怔看我。
我與他并肩而坐,兩道人影拓在地上,再旁邊是只挺直脊背偷聽我們說話的小貓咪。
陸雋驀地笑了下,問:「沈懸心,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安全感?」
「沒有。」我斬釘截鐵,「你是第一個。」
陸雋的嘴咧得更開了:「那從今往后,這樣的話你只許對我一個人說。
」
「這樣的事,也只許為我一個人做。」
少年眸光定定看著我,眼中仿佛墜著萬里星河。
腳邊的喵哥都難得溫柔地「喵」了聲,仿佛在說:「答應他!快答應他!搞快點!」
不知道是今夜的風太過溫柔,還是星子太過耀眼,我有一瞬間的恍惚,看著眼前劍眉星目的少年,只想著,他說什麼都答應他好了。
「嗯。」我輕輕應了聲。
一字千金。
力敵千鈞。
少年臉上漾出無法抑制的笑容,整個人都有點兒膨脹地拿過我的如是劍,抬手落手間,他將如是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
月色映在劍身上,發出冷冽寒光。
我看著陸雋,像在看一個死人:「你是第一個拔出這把劍的男人。」
陸雋瞪大雙眼看著我,旋即皺了皺眉頭:「我知道,就像至尊寶拔出紫霞的寶劍一樣!」
我嗓音冷冷:「聽不懂你在放什麼屁。」
陸雋湊過來,笑得賤兮兮:「有什麼獎勵嗎?」
我皺眉。
「第一個!」
「男人!」
「身高一米八七的男人!」
搞不懂這個逼到底在驕傲什麼玩意兒。
我沉聲:「送你上天,算不算?」
陸雋:「……」
「可以,但沒必要吧。」
「有話好好說。」
「沈懸心!!!別啊……」
「天上風景不錯,喵哥你要不要也上來瞅瞅?」
「嗷嗚!!!喵嗚!!!」
「喵哥你怎麼說臟話!」
……
23
終于到了萬魔窟,我看了眼陸雋,他臉色都有點兒慘白,他強自鎮定了會兒,問我:「沈懸心,你有夢想嗎?」
我:「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陸雋:「我沒有夢想。」
我:「我有。」
「我要打遍修真界,我要飛升,然后去仙界繼續打。」
陸雋:「我有夢想了。」
我:「?」
陸雋:「我也要飛升去仙界。」
我笑:「好。」
「那就別死,活著出來。」
24
萬魔窟外有濃重瘴氣,我以靈力筑出屏障,供兩人一貓在其中行進。
至于云若霞。
是完全沒有資格跟我們一起混的。
她被濃重瘴氣步步逼退,一路艱難前行,衣裳都被遍地叢生的草木刺破,整個人狼狽不堪。
不過,她畢竟是陸雋口中的大女主,有女主光環這一厲害的仙器庇佑,到底還是勉勉強強穿過瘴氣,與我們一同進了萬魔窟。
「以前都有誰欺負過你。」我囑咐陸雋,「待會兒碰見了千萬別客氣,一個個指出來,我替你找他們晦氣。」
陸雋怔了下,才笑道:「好耶!」
25
周遭比外間的天色還要暗,幾乎不能視物,我凝神靜氣念了個訣,眼力方才恢復些,隱約能看見黑漆漆的團團黑氣在我們周身來回游動。
「這是魔氣,沾到會迷亂心神。小場面,交給我。」陸雋在我耳旁叮囑我,旋即他立身在我前方,抬手在身前結印,手指黑氣,口念,「退!退!退!!!」
那些黑氣立刻如抱頭鼠竄一般,毫無章法,四處亂撞,稍息片刻,黑氣便都消散了。
萬魔窟內一點點亮起來。
我看著脊背筆直的陸雋,沒有說話。
陸雋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道:「好歹我也曾經是他們的大哥。對付幾個臭弟弟,還是綽綽有余的。」
「嗯」我道,「那后面的臭弟弟也交給你吧。」
「別啊——」陸雋帶著喵哥,急急忙忙追上我。
26
神芝草在萬魔窟的千仞崖頂上,雖然我是來找九天玄晶的,但來都來了……多拔一株神芝草走,不過分吧。
萬魔窟內無法御劍,千仞崖崎嶇難行,一步步猶如赤腳踩在燒紅的刀尖上,我將將要踏上去,便被陸雋攔住:「這里我熟,我帶你抄近道。」
我:「……」原來,還有捷徑。
突然之間,我覺得陸雋這個窟里人,多少有點靠譜了。
陸雋的捷徑十分不錯,我們沒費半點兒勁就上到了千仞崖的崖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