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我若不是想著你,怎會推謝棠出來頂這罪?」
「我……」
啪——又一個耳光。
衛洵與謝允:
「枉我將你當兄弟!你竟騙我三年!」
「你謝家上下生生騙我三年!」
「還眼睜睜看著我又將謝茵娶進門!你就是這樣跟我做兄弟的?!」
似乎直接在屋子里打起來了。
我迷迷糊糊,時睡時醒,只覺吵鬧不堪。
下意識喊系統。
沒有回應。
難過得掉了眼淚。
「棠棠!棠棠醒了!」
「棠棠你睜眼!」
我睜開眼,卻沒有一張想見到的臉。
側個身,重新閉眼。
沒一會兒有大夫過來,慎重地拿過脈。
「謝小姐的確中的滇蛇之毒,且年歲已久。」
「能活到今日都屬神跡,還想再……哎……」
滿室寂靜。
不知誰問了句:
「棠棠,你那麼小,何處中的滇蛇之毒?」
我將臉埋入被衾。
不想說話,只想睡覺。
19
謝茵好像被趕出家門了。
我迷糊中聽到門口的丫鬟議論。
「那位居然是乳娘生的……就說渾身狐媚子勁,不像老爺更不像夫人!」
「那麼小就學會與人私奔,回來之后還敢嫁給衛公子……」
「要不是看在咱們小姐的份上,衛公子定然要與謝家翻臉了。」
「那書生呢?放走了?」
「怎麼可能!書生被衛公子找由頭下獄了。」
「聽說在將他關在籠子里,里面放滿了窮兇極惡的貍奴呢!」
「嘖嘖……」
我又想起我的小九。
不知可有人將它厚葬。
下午衛洵便特地來同我說:
「貍奴葬在了你院外的桃花樹下,會一直陪著你。」
他還拿了一份桂花糕。
難得的,他記得住的,一份不是謝茵喜愛的糕點。
但我早就,不需要了。
傍晚衛洵剛走,謝允又來了。
他從前都是「謝棠」
來「謝棠」去,如今居然喊我「妹妹」。
他帶著他的琴來的。
他當著我的面拆開那些他從不曾打開的琴譜。
拆開一封,眼就紅一分。
他很清楚,尋這些古譜、修這些古譜,需要花多少心思。
「我不知道……我以為……是信……」
用信封封上,本就是想混淆視聽,以免他被父親責罵。
誰知道呢,他一封都不曾打開過。
「對不起,我……」
我閉上眼,側過身。
他便不說了。
轉而去撫琴。
我用被衾蒙住腦袋。
他便收音,悻悻走了。
再之后,是母親和父親。
母親不再絮叨了,就坐在我榻邊抹眼淚。
父親本就沉默,遙遙望著我,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我不明白他們怎麼都變了個模樣。
因為知道我要死了嗎?
要死了,就變成稀罕物了?
好笑得很。
我已經沒什麼力氣了。
攔不住他們來。
來的次數多了,他們開始找我說話。
我不說,他們便自己說。
衛洵說他是愛我的,逐一地回憶我與他之間每個愉快的瞬間。
謝允說他是拿我當妹妹的。
「我只是……只是無法面對自己害得謝茵自焚這件事。」
母親說她保持沉默,亦有原因。
「她與書生有過舊情,不宜對外說。若說出去,你阿兄將來的仕途怎麼辦?」
父親呢,嘆口氣:
「棠棠,一家之主,總要以大局為重的。」
他們都有苦衷。
都要我原諒他們。
某個晚上,碰巧了,所有人都在。
又碰巧,我精神還不錯。
「想要原諒是吧?」
我已經好久不說話了。
聞言,人人眼眸一亮。
我將枕下的匕首扔在地上:
「來啊。」
「誰先死,我先原諒誰!」
20
自然不會有人愿意去死的。
他們終于曉得自己不招人待見,來得少了。
只有衛洵,一如往常。
甚至來得比從前更頻繁。
大多時候我一覺醒來,他都趴在我的榻邊。
他的眼總是紅的,仿佛失去我,是件多麼難以承受的事情。
可分明,他幾個月前,還連生辰都不愿同我過。
有天我故意跟他說:
「衛洵,我原本可以活下來的。」
「那天,如果你說一句生辰快樂,我就能活下來的。」
我以為他不會信。
可他突然瘋了似的,買了滿滿一屋子兔兒燈。
生辰前的一個月,我就跟他說要兔兒燈。
「夫君,下月初八,你送我一盞兔兒燈好不好?」
他應了。
我以為他給我兔兒燈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說一句「生辰快樂」。
可是沒有。
沒有兔兒燈,也沒有生辰快樂。
衛洵將所有的兔兒燈都點亮了:
「棠棠,你好好活著,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和你過好不好?」
真好笑。
說得像誰不想好好活著似的。
我懶得理他。
他便又開始了。
「棠棠,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初見?」
「棠棠,還有我們新婚時,你在喜榻邊等,我……」
「棠棠,我承認,最初將你當成謝茵,我與她畢竟青梅竹馬十幾年,但……」
簡直煩死了。
我吃力地翻過身:
「那你怎麼不跟她殉情啊?!」
我涼薄地望著他:
「那麼愛,一起去死啊!」
「要什麼替身呢?」
「無非是舍不得死,又舍不得相府的權勢,還要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樣感動自己。」
「青梅竹馬十幾年也不過如此,你我夫妻三年又能如何?」
「衛洵,別裝了。」
「惡心透了!」
衛洵的臉色煞白。
21
衛洵也不怎麼來了。
真好。
我的世界終于清凈下來。
我開始一覺又一覺,沉沉醒不來。
東西吃不太進,也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了。
但我還記得一件事。
趁著一次清醒,對守在榻邊的母親說:
「我要和離書。」
死也不要做衛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