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嗎?」
這兩句質問和諷刺,在她離開后的半個月里,陳牧在心上預演了許多遍。
他像演練那樣,練習著她回來時,將這兩句話如冰刀一般刺入她的胸膛。
一定要一擊斃命。
可聽到她的聲音的那一刻,他恍惚著松開手,手上冰刃也摔得粉碎。
他出走多日的魂魄先一步支配了他的身體。
電話里,陳牧聽見自己啞著嗓子:
「我在。
「只要你需要我。
「我會一直在。」
13
我在賓館樓下等陳牧。
陳牧來時,一身黑。
黑色棒球帽,黑 T 恤和褲子,學校統一配的黑靴子。
我想如果要出席我的葬禮,他穿這身也挺合適。
寡言克制,陳牧一慣是這樣的。
要是只見過他穿得嚴實,只見過他禁欲的一面還好。
偏偏我還見過他繃著后背,仰起脖頸。
越是這種反差,越是饞人得很。
我坐在賓館樓下,像當初在家門口被他撿到那樣,笑著對他伸出手:
「身份證。」
我哪住過這種賓館。
廉價粗糙的白床單,俗氣老舊的墻布。
還有雨季的潮味。
哦!還沒有窗戶,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看我生畏,陳牧抱著手靠在墻邊:
「只有這里。」
被冷落了半個月,陳牧也是有脾氣的:
「不要就走。」
我發現了,陳牧好像在生我氣。
他不關燈,也不回應我。
任由我在他懷里胡作非為, 任由自己業火焚身自身難保。
他也只安靜看著我, 等我開口求他。
我叫他陳牧哥哥,他目沉如水, 并不退讓。
他是真的生氣了, 而且是很難哄好的那種。
陳牧不說話的時候, 真的很嚇人。
我討好地鉆進他的懷里, 勾住他的脖子,仰頭喊他:
「老公……」
陳牧的喉結一動。
「陳牧哥哥……」
他將我圈在懷里, 猛地扣住我的后腦。
那是個干燥粗糲,綿長又生澀的吻。
陳牧毫無技巧和法則, 只是宣泄著情緒。
「你不在的時候,我這里很難過。」
他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像一只害怕再被遺棄的狗狗。
「沒人教過我什麼是愛。
「我一直以為愛只是甜蜜,是幸福。
「我一直以為我心口的疼是太討厭你、太恨你。
「你走了我才知道,愛原來和恨一樣痛苦。」
他吻著我的手背,小心翼翼抬眼看我的樣子。
讓我想到了小時候吹的泡泡,顫抖又飽滿美麗, 卻不知下一刻會不會碎掉。
但是我擔心得有些多余。
當一切陷入黑暗后, 快碎掉的不是他, 是我。
「陳牧……你混蛋……」
我咬牙推他。
他很輕易卸掉我的防備, 輕笑道:
「還有更混蛋的。」
「……陳牧, 我可能會死。」
「我陪你一起,別怕。」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
久到夏日飽滿豐盈的荔枝榨不出一滴糖漿。
久到海上狂風漸歇, 塞壬沙啞的嗓子唱不出歌。
他才摟著我睡去。
陳牧的警覺性很高,
我只是翻個身, 他環住我的手臂就下意識圈緊。
小旅館沒窗戶。
手機早就沒電了。
陳牧不肯放我走。
當分不清黑夜白晝時,對死亡的恐懼也開始模糊了。
陳牧聽我說完了整個故事,也知道了男主顧銘不選我,我就會被抹殺。
他沒有多問, 也沒有質疑,只是覆著我的手, 輕吻我的額頭:
「我會陪著你。
「不論生死。」
14
兩日后,是第一個晴天。
下過雨, 校園里蒸騰著香樟的氣味。
我還活著,牽著陳牧的手。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手機熱點消息赫然在目:
顧家被查,股價驟跌,陷入輿論風波時。
顧銘和楊雨枝雙雙服毒自盡。
那天本該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網友說嗑到了,他們真的是真愛。
別人都這麼說,可我不信。
我了解顧銘, 太了解了。
我覺得楊雨枝未必肯死, 可她知道的太多了。
顧銘不會讓她踩著自己活下去的。
15
三日后,是陳牧入職的日子。
這一天, 本來也是陳牧發現我尸體的日子。
此刻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 美好得有點不真實。
陳牧換了襯衫,打了領帶, 懷里一把荔枝玫瑰芬芳馥郁。
月光里,他正式地單膝跪地,如狼騎士獻上玫瑰和忠誠:
「女配夏荔小姐。
「你愿不愿意和我正式交往, 成為我的女主角?」
是什麼文的女主呢?
甜寵?追妻火葬場?
總不能是花市文學吧?
可等我被吻得迷迷糊糊,看見陳牧俯身單手解領帶時。
等等,花市文學……
好像也不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