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哥哥」,我咬字很重。
無比依賴的稱呼,又讓我恨透的稱呼。
任良宴回望我,眼中深邃如海,又凝結成滾燙的冰。
他離開了,什麼都沒有再說。
只是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坐在飯桌前,爸爸媽媽又開始老生常談:
「良宴啊,爸爸媽媽年紀大了,想把集團的事務逐步交給你。
「苗苗還小,也不是經商的那塊料,你馬上就大學畢業了,之后就回集團任職吧。
「只是……我們偌大的一個秦氏集團,如果交到外姓人手中,難免惹人閑話。
「不如,你就改姓秦吧。」
這不是爸爸媽媽第一次向他提出這個建議。
過去,哥哥沒有點頭。
但這一次,他沉默半晌,卻是應了聲:
「好。」
從今往后,任良宴變成了秦良宴。
相同的姓氏,時時刻刻提醒我們,這份不可逾越的兄妹關系。
這是哥哥對我,最殘忍的拒絕。
4
「你的哥哥,好像對我有意見。」
晚餐后,丁淳在房間里對我說。
今晚雨太大,爸爸媽媽單獨給他準備了一間房,讓他留宿在我家。
我倆雙排打了好幾輪游戲,坐在床邊閑聊。
「別理我哥,他這人向來這樣,對和我有關的一切都冷冰冰的。」我說。
丁淳點點頭:
「我看他手上一直戴著串佛珠,你哥心里,是有欲望想戒啊。」
我笑:「他能有什麼欲望?一座冰山,無欲無求。」
「不不不。」
丁淳拿出過來人的架勢:
「越是克制什麼,越是想要什麼。你看他不停撥佛珠讓自己平靜,心里肯定都快起火了。」
「是嗎?」我垂眸思索。
卻突然感到身后一陣寒芒。
我轉身,任良宴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面無表情地拿著一套洗漱用品。
「媽媽讓我拿過來的。」
他的話是對著丁淳說的,眼睛卻望著我。
我替丁淳接過,歪頭沖任良宴笑:
「謝謝哥哥。」
他微蹙著眉:「這麼晚了,你還不回自己房間?」
「小情侶嘛,總想多膩歪一會兒。」
我彎起唇角,故意牽起丁淳的手:
「麻煩哥哥專程跑一趟,沒別的事,你就趕緊走吧。」
任良宴沒動。
他幽深的目光沉甸甸落在我和丁淳緊扣的手指上,壓得我心臟驟停。
最后還是丁淳開口:
「苗苗,不用擔心我,你上樓休息吧。」
5
任良宴送我回了二樓的房間。
很奇怪。
明明面對我時,他連頭發絲都是冰冷的。
可他步步緊跟在我身后時,我卻依然會感到安心。
六年來,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國外,鮮少和他聯系。
但他始終是我微信的置頂,備注是:任良宴。
我從不肯承認,他已經改姓「秦」。
似乎堅持這一點,能夠減少我愛上哥哥的負罪感。
房門打開,我走進去。
任良宴卻沒離開。
他盯著我脖子上醒目的紅痕,眸底是刺入骨髓的怒火與壓抑:
「你脖子上是什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摸了摸。
剛才打游戲時脖子有點癢,我自己用手撓紅了。
他以為是什麼呢?
「你猜。」
我故意語焉不詳,享受他為我情緒波動的樣子。
「你剛剛待在他的房間做什麼?」任良宴又問。
他的表情是一貫的克制。
可那聲音中,卻隱藏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我覺得好笑。
哥哥啊,早在你拒絕我的那一刻,就該想到。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別人的女朋友、別人的妻子,和別人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現在又憑什麼來問我,和男朋友做了什麼?
我輕撫著脖子上的紅痕,慢悠悠地開口:
「戀人之間應該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怎麼,哥哥你 28 歲了,還沒經歷過嗎?」
6
任良宴原本沉靜的面容霎時一僵,閃過一陣短促的焦躁。
他攥著佛珠的手微微發緊,幾秒后,才低聲呵斥:
「我在問你,你扯別的做什麼?」
「哦,看來真沒經歷過啊。」
我勾唇笑了笑,突然向前一步,捧起他的臉:
「哥哥,我經驗多,要不要我教你呀?」
這樣的把戲,六年前我就用過。
我知道,接下來哥哥會毫不猶豫地推開我,讓我認清彼此的關系。
他永遠清醒,永遠克制,不肯越過雷池半步。
我早就該習慣了。
可奇怪的是——
這一次,任良宴竟然沒有立刻躲開。
灼熱的呼吸落在耳畔。
我們離得這樣近。
近到可以看清他眉骨的紋路,和沾滿疲憊的眼角。
「哥哥。」我輕聲叫他。
「嗯?」他沙啞的嗓音磨著我的耳朵。
連帶著我沉寂已久的欲念,也被再度勾起。
「你剛剛……是吃醋了嗎?」
話音落下,原本纏在我耳邊的呼吸,驟然凝滯了。
似乎找回了理智,任良宴與我拉開距離,嗓音又恢復了清淡的冷:
「秦苗,我是你哥。
「哥哥管束妹妹,是天經地義、再正常不過的事。
「你一個未婚的女孩,深夜在男人房里待著。傳出去,人家會說我們家風不嚴。
「我這個做哥哥的,讓你注意點分寸,跟吃醋有什麼關系?」
這莊肅的表情,這疏遠的距離,這義正詞嚴的話語。
每一樣,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哥哥或許會一時恍惚,一時迷醉,但關鍵時刻,他總能完美地退到安全距離外。
不肯給我留下絲毫妄念。
我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往后一靠,自暴自棄地倒在床上。
「對,你說得都對,你是世界上最正派、最光明磊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