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盛怒在我預料之內,我原本與顧揚在一起,就是為了這一刻報復的快感。
但此時,我竟然不敢直視顧揚的眼睛。
他的戒指還套在我手上,尺寸很完美地契合我的手指,應該是顧揚趁我睡著專門量過的。
小男孩把他的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捧到了我面前。
而我親手打碎了它。
我微微仰頭,看著顧正陽,忽然暢快地笑起來:「是啊。」
16
顧正陽怒極反笑:「你還敢承認?」
他轉向顧揚,語氣嘲弄,「顧揚,你聽見了嗎?這個婊子對你根本就是不懷好意,你還想娶她嗎?」
我臉色蒼白,嘴唇也褪去血色。
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自己立即喪失五感,不要聽到顧揚的回答。
可是他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進我耳朵里,嚴肅又溫柔,甚至帶著一點心痛:「我知道。」
顧正陽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顧揚卻又先一步開口了:「為什麼呢?」
「……什麼?」顧正陽皺起眉頭,似乎顧揚的反應超出了他預料。
「我說,秦昭為什麼要報復你呢?」
顧揚側了側頭,好像是看到了我蒼白的臉,于是伸出手來握著我的手。
他用的力道很輕,帶著三分小心翼翼,溫溫暖暖地覆上了我的指尖。
「這麼久以來,你一直沒有停止過對秦昭的性騷擾,在調查到她家里的情況后,認定她孤立無援,于是變本加厲。顧正陽,你是多自負的一個人,怎麼能允許有人逃脫你的掌控?」他面無表情地說,「所以,她報復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一聲巨響在我腦中轟然炸開。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所以這麼久以來,一直是顧揚在跟我演戲嗎?
顧正陽被顧揚當場戳破,冷笑一聲:「那又如何?她裝什麼假清高,睡過她的人都不止一個,我讓她跟著我,都算是抬舉她了。」
顧揚抬起眼,直直看著他:「這麼說,你承認你對秦昭進行過不止一次的性騷擾了?」
顧正陽笑了:「承認又如何?顧揚,難道你還要去告我不成?」
「那可說不準,我要告你,隨時都可以。」
顧揚忽然從滿床山茶花里扒出一個小小的攝像頭,在顧正陽面前晃了晃:「錄音、視頻我都有,證據充足,秦昭要是去告你,顧正陽,你根本洗不白——別跟我說什麼親不親爸的話,前些年我過成那樣,你不聞不問,要不是你在外頭私生的那一個沒了,這兩年你能對我這麼好嗎?」
顧正陽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他眸光森冷地看著顧揚,那眼神不像是看兒子,倒像是仇人。
顧揚站起身來,毫不怯懦地與他對視。
他站在那里,挺拔得像是一棵樹。
我驀然意識到,小男孩其實不是小男孩,他早就長大了,已經長成了足夠和顧正陽抗衡的強大存在。而我卻不知不覺陷入他溫柔天真的陷阱里,幾乎丟棄了自己的全部原則。
我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倉皇而逃。目光與顧揚交錯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他的神情忽然變了,變得極致惶恐。他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抓住我,但指尖只是輕輕與我的裙擺擦過。
我踉踉蹌蹌地下了樓,沖進樓下停著的車里。身后的腳步聲越追越近,在我鎖門之前,顧揚已經先一步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
「姐姐!」在我開口之前,他急促地打斷了我,「我可以解釋。
」
「解釋什麼?弟弟?」我的手扣在方向盤上,轉頭看著他,嘲諷地笑,「是要我再跟你重復一遍我利用你報復顧正陽的動機,還是你跟我講一遍你利用我報復你親爹的事情啊?」
這場局走到今天,究竟是誰先利用誰,誰先淪陷,我已然分不清了。我自己目的卑劣,自然也沒有指責顧揚的立場。
我只是很想逃。逃離這里,離顧揚和顧正陽遠一點、再遠一點。
「顧揚。」我拼命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想在他面前不那麼脆弱難看,「你早就知道顧正陽今天會回來吧?給我過生日,打的旗號挺好,拿我的事情做籌碼去威脅報復顧正陽,你真會算啊你!」
我低下頭,用力拔下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因為用力過大,戒圈甚至刮下我一層皮,鮮血頓時涌出來。
戒指被我放進顧揚手里,我的語氣恢復了冷靜:「還給你,弟弟,我們好聚好散吧。」
顧揚瞪大了眼睛,語氣里帶著哀求:「姐姐,我沒有騙你,我喜歡你五年了!」
他拿出手機,急急地去翻相冊,翻出一張很有些年代感的照片:「姐姐,你看,這是我以前的樣子!——你以前來給我做過家教的,你還記得嗎?」
照片上的男孩胖乎乎的,穿得異常樸素,戴著眼鏡,只有眉眼間能依稀看出一點顧揚的影子。
我愣在原地。
記憶里某個很不起眼的片段,忽然在這一刻破風而來。
大二的時候,我頂替一個生病的同學去她兼職的地方做過家教。
那小男孩才上高一,十五歲,鼻梁上架著黑框眼鏡,挺胖,住在學校附近一間很不起眼的出租屋內。
我講了兩個小時的課,他幾乎都聽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