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吹,我冷得有些瑟縮。
心里卻突然捕捉到那點別扭。
讓我吃點教訓。
什麼叫讓我吃點教訓?
還有剛剛,魏總為什麼看我媽媽?
腦海中電光石火的一瞬,一絲涼意順著脊背往上竄。
「媽,你跟魏總是不是認識。」
我媽頓了一下,不屑于說謊:「怪我,沒跟他說清楚,他不知道——」
到現在,我閉上眼,就是剛剛魏總的笑。
幾乎還能感受到當時的怒火、不堪,酒瓶打到人時的震動。
周圍人的驚呼與指責,不堪入耳的咒罵,仿佛做錯事的人是我。
我有些絕望,卻仍想強調:「你是我媽媽。」
「這點苦都吃不了?我從小吃了多少苦?何況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們這就是個賣笑的行當……」
我把手里的包重重沖她砸過去:「你知不知道,他們今晚給我下藥!要不是我看見——」
我牙齒打戰,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剛剛被憤怒壓著的委屈也噴涌而出。
我望著對面的人,從前我仰望她,后來我渴望她能看到我。
再后來我對她不抱期待。
到如今,我只覺得陌生。
我媽被我砸蒙,沖我吼回來:「你不也打回去了嗎?」
顧衡和江旭聽見動靜,一起沖了過來。
顧衡拉開我媽:「姜姨你冷靜點,陸詩你也是!你怎麼跟你媽動手呢!」
江旭拉開我。
眼里都是擔憂,直視我的眼睛:「陸詩好了,沒事的。」
我忘不了當時的恐懼,我忘不了。
周圍零星走過去幾個人,他們步履匆匆,甚至懶得回頭圍觀這場鬧劇。
這個世界太大,個人的悲歡是那樣渺小。
我看過無數宏大敘事的作品,卻無法在此刻安慰自己,發生在我身上的,或許跟別人比起來,真的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們對視著,寸步不讓。
我囁喏半天,總算開了口。
「你不如不要生我。」
話音落下,四周聲音都靜了。
我又看到她憤然而去的背影。
那段時間,我不敢睡覺。
一睡覺就做噩夢,噩夢的配角很多,有時是魏總,有時是我媽。
夢里的我很小,我媽掐著我的脖子,問我為什麼不去死。
人常說與自己和解,可和解是以后的事。
沒任何人教我們該怎麼度過難挨的當下,因為他們也沒有辦法。
午夜夢回,我睜開眼,偷偷看身側的江旭。
我不敢出聲。
他這段時間已經很累,將時間掰成幾份用。
他像是很著急,我也大概知道他在急什麼。
本以為生活已經糟糕透頂,可卻沒想到,后面還有更多事在等著我們。
那是我自認識江旭以來,第一次見他喝那麼多酒。
他抱著我,眼淚浸濕肩膀上的衣服。
聲音啞然,不知道從哪說起,只是不停重復:「對不起,對不起……
「我保護不了你,對不起。」
他聲音哽咽:「角色……沒了。」
我心底一涼:「怎麼回事?」
他斷斷續續:「他們說我爸是個殺人犯,他們的劇不能要我這種有風險的演員。」
他哭著說,「陸詩,對不起。我是不是,還是不行……」
達摩克利斯之劍總算落下。
我想到他在談及專業時,閃閃發光的眼睛。
我不想要這樣……
我不想少年對未來的期盼,最終只變成對我的抱歉。
我很難不聯想到什麼。
等到江旭睡下,我打開《故城》的組訊。
出品方那一欄,華星影視赫然在列。
24
我約顧衡喝咖啡。
他坐我對面,輕啜一口,笑得沒心沒肺:「我總覺得這咖啡不是白喝的。
」
「為什麼?」
顧衡絲毫沒有問我在問什麼,像是對我會出現也毫不意外。
他答得輕巧:「我只是在排除隱患,對自己的錢負責。陸詩,你覺得我做錯了?」
他確實沒做錯,現在的輿論環境,又是江旭這樣的新人,要排除風險是應該。
可他明明曾經得到。
顧衡笑了,「不然這樣,結婚就那麼回事,咱倆湊合湊合,讓我媽別絮叨了,你那個小男朋友我也給安排個角色,怎麼樣?」
原本想要說的話,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算了。」
我拎起包想走。
「陸詩,你有點意思。
「他家里這些事,就是懸在他頭頂的炸彈。我幫他排排雷,咱們皆大歡喜,這不好嗎?
「你確定要走嗎?」
我腳步一頓,卻還是往前走出兩步。
直到顧衡在我身后開口:「我真挺討厭你這種人的。」
他收了原本的不正經,眼里終于露出譏諷,「被慣壞了,幼稚,不知好歹,為了個男人跟家里翻臉。你自己想想值不值。
「你清高,清高就能當飯吃。要見我的人都需要提前預約,你以為不是姜姨,我會來跟你喝咖啡?」
太陽很好,日暈讓人眼花。
我開始耳鳴。
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嘈雜劇烈如潮水,幾乎將我淹沒。
我泡在水里了嗎。
我抓著包的手一緊,用力抵了下額角。
25
那天以后,江旭變得沉默。
我們默契地都不提關于工作的事。
可我知道,他跟我一樣,一切都不順利。
我們只在深夜擁抱、接吻,給彼此慰藉。
那些高漲的士氣被冷水潑得一點不剩,我們過上了江旭從前的生活,每天打好幾份工。
從天黑忙到另一個天黑,努力爭取所有有可能的機會。
最近江旭好像很累,回家就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