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旭站在我身后。
他似是深呼吸了一下,這才開口:「十八歲時我爸出事,這些年我做了很多份工作,活一天算一天,沒想過以后要怎麼辦,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以后。
「可上周我還完了債,那家人告訴我,向前看吧。
「所以,我開始試鏡了,雖然暫時還沒有結果。」
江旭掏出一張銀行卡。
「之前用一些墊了姥姥的醫藥費,現在已經補齊了……這是我新租的房子,你如果需要,隨時可以過來。」
不虧不欠,對他來說才是平等的開始。
「我很慶幸,沒有在最初的最初認識你。」
如果是那時候,他一定想都不敢想。
但到現在,生命中那鋪天蓋地的黑,好像顯得沒有那麼密不透風了。
「我想說的是,你上次的問題——」
我轉過身,在江旭愕然的眼神中淚流滿面。
「……可是我現在可能什麼都沒有,錢也沒有。
「可是……
「可是我愛你。」
19
我媽斷了我的經濟來源。
我毫不意外,但不在乎。
我有手有腳,養活自己不難。
……除了做飯。
在燒糊一個鍋后江旭徹底對我下了廚房禁令,像小時候同桌間畫的三八線。
我頭枕在他的肩膀,手也不老實:「可我喜歡看你做飯。」
然后被油鹽不進的江旭冷冷拽到沙發上坐好:「不行。」
我們一起蹲在小客廳的地毯上看電影,一部又一部。
偶爾拆出幾個經典片段過過戲癮。
自己寫人物小傳、分析人物性格,江旭眼里的真摯做不得假,他是真的熱愛表演。
演完后我們會接吻、胡鬧,房間很小,我眼睛迷離地看他,使壞地問:「這里可不可以?」
江旭眼睛發紅,動作更加用力。
那年,我們一起通過了華星的面試。
腦海里閃過顧衡的臉。
但,華星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國內首屈一指的經紀公司。
更好的經紀人、更優質的資源,全國最好的電影電視部,業界名聲響亮的制片團隊。
他們在培養新人的投入巨大,又能給到影視資源一條龍。
總歸強過一些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小公司。
那時,我滿懷期待,以為自己迎來了新的開始。
可華星新人太多。
每個經紀人手下都有數十個藝人。
他們沒有時間一一去帶,我上完公司安排的演技課,又開始自己去跑組試鏡。
這已經是我那個月試的第十次鏡了。
選角導演扔劇本給我,讓我演一場情緒爆發的戲。
我醞釀一會兒,流暢地演了下來,臺詞都沒記錯一句。
本以為有希望,誰知就在我去衛生間洗臉時,聽見隔間的交談聲。
「陸詩演蠻好的,這麼多人試鏡,她是唯一一個哭出來的。」
「唉,但可惜啊,」另一個人說,「早就內定了。」
我心一沉,聽到響動,飛快閃到了另一個隔間。
直到外面沒了聲音,才緩緩走出來。
說不失望是假的。
正要離開,剛給我劇本的演員導演追了出來。
「陸詩!」
我回頭應,心跳如擂鼓。
她左右看了下,小聲說,「我個人很喜歡你,想一下你的聯系方式。但這個角色……」
她的表情有些為難。
「可能確實沒有辦法。」
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熄滅。
我強撐著笑,跟她交換了聯系方式。
沒關系的,我安慰自己。
多少被人肯定了,說不定下次有機會,她能想到我。
我收藏了一個又一個組訊,試了一次又一次鏡。
但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我意識到了自己存在的問題。
這個行業本就是殘酷的。
是華星的面試給了我信心,但華星每年都會簽很多藝人。
最后誰能從中突出重圍,實力、關系、手腕,缺一不可。
少年心比天高,將一切想得太美好。
有多少人是蹉跎了十幾年才真正遇到命中注定的角色呢?我又比他們強在哪?
于是,我又開始去劇組跑龍套。
那天,我遇到了一個年紀大我一些的姐姐。
她是個擁有三四句臺詞的群演,長相清麗,剛打開盒飯。
盒飯已經有些冷,上面流下哈氣的水。
見我過來,她笑著搭話:「來了?」
我點頭,同樣打開盒飯。
「你大幾了?最近課少?」
「大三了,心里著急,就來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
她笑著鼓勵我:「加油啊小學妹。」
我磨著一次性筷子上的木刺:「你畢業……幾年了?」
「五年啦。」
我心里沉了一下。
遲疑地開口:「沒有……更好的機會嗎?
姐姐像是看懂了我在想什麼,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聲羅列劇組的演員。
「女一,當紅花旦,自帶流量;女二,出品公司老板的妹妹;女三,國內某大企業的二女兒……別的就不用說了吧?就連臺詞多一點的老演員,可能都是哪位執行導演的老婆。
「機會,是屬于他們的。」
原本就味道不好的劇組盒飯,在此刻更加令我食不知味。
晚上,我回家。
江旭準備了一大桌菜。
強撐著精神開玩笑:「發財了你。」
他揚起笑:「詩詩,試鏡通過了。《故城》的男三。」
「真的!」我心下一喜。
《故城》,獼猴桃平臺 s+項目。
總算有個好消息。
焦慮在彼此溫柔的舔舐中撫平,又在第二天來臨的那一刻被卷起。
隔天,從沒聯系過我的經紀人張宇給我發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