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客戶?朋友?
周毅峰是建筑師,經常跑工地,所以他的同事和客戶,芊芊完全沒見過。
而常來家中串門的朋友,芊芊一般都會準確地叫出名字。
再不濟,也會說「張叔叔」,「李伯伯」,「宋阿姨」,不會繞彎說「爸爸的朋友」。
除非……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笑吟吟地遞上一杯茶。
「阿濤啊,我這要給你哥老家朋友寄點特產,你知道大概得多少人嗎?」
周毅濤叼著一根煙,打火機點燃。
「嫂子那你省事了,我哥那人吧,還真沒什麼朋友!」
「你也知道他那性子,孤僻!執拗!大家年輕都上樹掏鳥,下河摸魚,他一個人在那兒悶頭學習,跟個老學究似的,當時學校里還有倆怪人,我哥跟他們并稱三怪客!」
三怪客?
我心一緊,連忙打聽。
「他們是誰呀?芊芊往年過節回家,見過他倆嗎?」
我是獨生女,春節不可能拋下父母,跟周毅峰回農村老家。
所以芊芊在的時候,都是周毅峰獨自領芊芊回鄉。
聽我提及芊芊,周毅濤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他驚訝地看向我,忙熄滅煙,舔了舔嘴唇。
「這種小事,這麼多年了,我哪兒記得住呀?應該……應該沒吧。」
他覷了我一眼,心虛似的喝口茶,最終按耐不住,站起身,嘿嘿笑。
「嫂子,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有個妞兒約我,我……我先走了哈!回頭見!」
周毅濤落荒而逃,出門時還被鞋柜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我目送他遠去,心中疑竇叢生。
這三怪客到底是什麼人,讓周毅濤這麼忌諱?
我翻箱倒柜,到處找周毅峰的以前的照片、紀念冊,卻怎麼也找不到。
難道被他藏起來了?
這時,門鎖傳來輸密碼的聲音,周毅峰推門而入,看見滿地狼藉,不覺愣住。
「你在找什麼?」
我囁嚅,「我……我……突然想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15
周毅峰愣了一下,隨即笑開了。
「不就是個照片麼?問我就行了,何必大費周章的?」
說著,他踩著椅子,從書柜上面取下。
「我嫌占地方,就全堆上面了,你想看,就看吧!」
他說話時,面色如常,笑容燦爛。
可就是因為太輕松了,才格外讓我起疑。
就為了找個紀念簿,我把家里搞得像進賊一樣,他這種心思細膩的人,不該問問為什麼嗎?
我作勢翻開紀念簿,一頁頁地仔細觀摩。
趁周毅峰不察,抬起眼,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倒影,觀察他的表情。
他坐在一旁削蘋果,看上去淡定自若,但一次次被削斷的蘋果皮,卻出賣了他兵荒馬亂的內心。
三怪客,定有古怪。
我以出差為名,驅車去了周毅峰的老家,秦鄉。
這是個建立在黃土高原上的縣城,貧瘠,干燥,窮苦。
我一路打聽,去了周毅峰的高中,在畢業生榮譽墻上,找到了傳說中的「三怪客」。
看到「三怪客」的霎那,我啞然,嚇得說不出話。
「沒想到吧?」周毅峰的高中班主任誤會了我的意思,咧嘴笑道。
「周毅峰小時候又黑又瘦的,哪像現在,在城里捂白了,躥高了,竟然變得白白凈凈!」
模糊的照片上,有三個年輕人大笑著,意氣風發。
中間一人生著桃花眼,笑眼彎彎,正是周毅峰。
我目光游移,落到他身邊的男孩臉上。
平頭,鞋拔子臉,標志性的三角眼,讓人過目難忘。
化成灰都忘不了。
隔日回到家,已是傍晚,天色昏暗。
周毅峰圍著圍裙,在廚房忙活著,他左手摁住案板上活蹦亂跳的魚,右手舉刀,正欲砍下。
我推門而入,將一張老照片摔在做菜臺上。
「你能解釋一下嗎?」
他掃了眼照片,臉色驟變,緩緩放落菜刀,「你聽我說……」
「說什麼?」我火氣一下子躥到頭頂,「說你買兇殺人?」
鯉魚得到喘息機會,跳到地面,一蹦三尺高。
魚尾甩出的水漬,落在我臉上,帶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
「買兇殺人?」
周毅峰愣了愣,目眥欲裂,「你瘋了嗎,你說什麼呢,芊芊可是我親生女兒!」
「那你為什麼包庇陳忠,說你不認識他,說他只是激情殺人?」
我嘶吼,「他明明認識芊芊,他是有目的,有計劃的謀殺!」
「不,不是這樣的!」
周毅峰囁嚅,「我懂陳忠,他不是殘忍的人,他只是……只是……」
他垂下頭,再抬起臉時,雙眸已是一片猩紅。
「對不起,可我沒有別的選擇,我……我……」
他閉上雙眼,顫聲道,「我欠陳忠一條命。」
16
周毅峰說,他家與陳忠家緊挨著,兩家關系極好。
他與陳忠的妹妹陳紜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高考前,他去后山野湖游泳,陳紜尾隨而至,脫光衣服,自愿獻身。
周毅峰一直把她當妹妹,忙喝令制止。
但陳紜敢愛敢恨,反而越挫越勇,拉扯之間,周毅峰下了重手,把陳紜推落水。
「紜紜水性一向很好,我以為她沒事,就是躲在水里賭氣……」
周毅峰悲痛地垂下頭,將臉埋在雙掌之間。
「可沒想到,她一下水就再沒浮起,等……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救不回來了。
」
他喉結聳動,淚水從指縫中淌出,一滴一滴,落到冰涼的竹木地板上。
我不為所動。
「就因為你愧疚,所以選擇包庇陳忠?」
「不是!」
周毅峰解釋道,「陳忠趕到時,看見陳紜一絲不掛地躺在草叢里,我蹲在旁邊,想給她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