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膩的湯匙抵在我唇上,兌得我牙關發痛,吳姐焦灼的神情變得猙獰可怖。
我沒了手,無法反抗,瞪了她一眼,趁其不備,狠狠地撞了過去!
「哎喲!」
滾燙的雞湯潑了吳姐一手,她擼起袖子,查看傷口。
忽然,我的眼睛拉直了。
吳姐腕上有一抹金鑲玉鐲子,看起來十分眼熟。
「吳姐……」我愕然抬起臉,在座位上掙扎扭動,「你的鐲子能摘下來,給我看看嘛?」
「你要看這個?」
吳姐臉色猶疑,但想了想,還是摘下,遞到我面前,輕哧道。
「你沒有手,眼饞鐲子有什麼用?」
她的刻薄話,我權當沒聽見,仔細端詳那抹鐲子。
我曾有一只金鑲玉鐲,與眼前這只酷似,但兩者用料不同,價格天差地別。
「鐲子……」我呢喃。
電光石火間,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第二世,也就是芊芊躲進鄰居家,周毅峰跳海那一次,家中并無失竊!
可殺死芊芊的兇手,一直口口聲聲說,他只想偷東西,不期碰見芊芊,心一慌,才痛下殺手。
這是矛盾的!
如此說來,盜竊只是掩飾,殺死芊芊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想通了這一關節,我心底隱隱發冷。
芊芊還是個孩子,與人無冤無仇,誰會處心積慮地殺她?
我耳邊響起芊芊的話,「沒什麼,就是看見了一個人,好像……」
好像……誰?難道是熟人作案?
打給芊芊,打給周毅峰,都無法挽回結局。
那麼……那麼……我如果鎖定了兇手,直截了當地打給了他呢?
黑暗混沌的世界,似乎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吳姐,幫我一個忙。」
我空洞的眼睛恢復神采,精光熠熠地說。
「幫我把家里那部廢舊的蘋果手機拿來。
」
10
沒有手,我就用牙咬著,摁下了開機鍵。
這件對普通人來說,稀松平常的小事,我卻用了足足兩小時。
汗水如小蟲一般,蠕蠕而下,滴落在光潔的屏幕上,我咬得牙根酸澀,虛軟的身體疲乏不堪,眼前時不時陷入昏黑。
我重重晃頭,強打起精神。
「時間設置……」
我思忖片刻,終于用下巴,將時間調到了9點28分。
9點28分,下一分鐘,芊芊就會打來電話。
我盯著屏幕,緊張等待。
這時,手機響了。
我慌亂地伸過頭,用下巴點了一下接聽鍵。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呀?有道作業題,我不會……」
「芊芊,你聽媽媽說,現在情況很危險!」
我連流淚的時間都沒有,切入正題。
經歷了兩次和芊芊的電話,這一次,我的語句更加精煉。
「有人要闖進咱們家了,你現在立刻出門,找個僻靜處躲起來。」
「記著,他會從樓梯走上來,所以你找的位置,必須讓他不能發現你,但又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臉。」
我焦灼地低吼,「你記著了嗎?」
「記……記著了。」
芊芊囁嚅。
聽聲音,她似乎很害怕。
我幾乎能想象,她小小的一團,躲在手機那頭茫然無措的樣子。
我哽咽,控制不住地落下淚來,「芊芊,告訴媽媽,你可以做到的,對不對?」
如今生死一線,我們娘倆無人依傍,只能相信彼此。
「嗯,你放心好了,我很機靈的。」
芊芊說完,便不再作聲,我聽到她帶風的腳步聲,似乎一路穿過廳堂,旋開了防盜門。
「媽媽,我躲在樓道間,把門推開一道小縫,這個位置應該看得見壞人。」
芊芊向我匯報,「不過……你怎麼知道會有人來呀?」
她好奇地問。
我想起近日卷入的離奇事件,不免凄楚地笑了笑,「一言難盡。」
好在芊芊沒繼續追問,她的注意力轉移了。
「有人來了!」
我的心驟然縮緊,「什麼人?長什麼樣?多高?芊芊,你要清楚地記下他的相貌特征,知道了嗎?」
第一世和第三世,兇手都鎖定為一個慣偷。
他自稱只想偷錢,發現房中有人后,因為害怕,才一時起了歹念,法院最終判定為激情殺人,只判了無期。
可如今想想,哪里是什麼慣偷,他更像收錢頂包。
「他戴鴨舌帽,我看不清臉,不過身材不高,看起來挺瘦的。」
「還有呢?」
「穿黑衣服,運動鞋。」
芊芊煩躁不安地「噓」了聲,「離我遠點……」
我心一緊,「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五樓養的貓,又到處亂跑了,它……」
就在這時,我聽到那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芊芊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不敢說話,呼吸卻明顯急促起來。
噔,噔,噔。
清脆的皮鞋聲,一聲比一聲響。
「芊芊,怎麼了?」
我聲線發顫,悄聲問,「你那邊什麼情況?」
「他來了。媽媽,他……」
跨越時空的距離,我依舊能感受到芊芊此刻的絕望。
「芊芊,到底怎麼了!」
我焦灼地喊。
可留給我的只有一聲巨響,仿佛手機墜地,任人踩踏碾碎。
刺耳的噪音里,我聽見芊芊撕心裂肺地狂喊。
「媽媽,他是爸爸。」
11
「若霖,你怎麼了?滿頭大汗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了我。
我汗淋淋地抬起臉,所見皆是一片白光,漸漸的,光芒隱退,視覺中心出現一道人影,輪廓逐漸清晰。
又是一次新的時空。
「怎麼忽然走神了?」
周毅峰撫摸我臉頰,關心道,「別是感冒了吧?」
他長了一雙瀲滟生波的桃花眼,看什麼都溫柔繾綣。
當初,就是這雙眼睛讓我淪陷了。
可此時此刻,我在距離不到半米的位置,凜凜盯著他,卻覺得他無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