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數次回想那個雪夜。
程時接到她媽媽的電話時,有沒有一刻,是想留下的呢?
在自己背著程時,打了十分鐘電話的空擋。
程時是不是已經知道,她成了別人的累贅。
所以,她放棄了被人救贖。
明知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卻還是放任自己走下去。
后來,通過警察和程時媽媽的談話,唐婉婷才知道,程時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折磨。
在那個小屋里。
是怎樣卑微地,努力地,小心翼翼地保留著最后一絲活下去的希望,茍延殘喘。
又一遍遍被曾經給予她溫暖和光明的親人推入深淵。
兩周后,唐婉婷偶然打開支付軟件。
看到了程時給自己轉了一筆錢。
那一刻,她淚如雨下。
寄語是:「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對不起。」
16 程誠視角
十二月初八,回到家的那天,阿時不在。
我拉著行李箱,望著空蕩蕩的屋子,有些奇怪。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許,她是回爸媽家了。
我去了爸媽家。
剛進門,就看見阿時在哭。
「爸,媽,嬌嬌,你們干什麼?」
看見了桌子上的戒指,瞬間明白了。
我和阿時談戀愛的事被知道了。
我擋在阿時面前,「有怨氣沖我來,阿時沒有錯。」
可是他們根本不搭理我。
我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只看見他們輪番對著阿時嚷嚷。
程嬌還打了她一巴掌。
我怒火噌地就起來了,伸手就要推開程嬌。
卻壓根推不開。
阿時也沒有理我,抱著戒指,離開了家。
我追下去時,她正坐在樓下的長椅上,頂著一頭雪,哭得很可憐。
我蹲在阿時面前,「我回來了,阿時。你抬頭看看哥。
以后咱們都不回家了,好不好?」
「別哭了,阿時,哥心疼。」
可無論我怎麼哄,她都裝聽不見。
說好的我來攤牌,卻讓她面對全家的怒火。
一定是生氣了。
「阿時,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不可以冷戰。」
我跟在阿時后面,說了很多話。
阿時一言不發。
這次冷戰真長啊。
她回家,下了餃子。
我就知道她吃得少,還剩很多,大部分時間都點外賣了吧……
本想訓她幾句,還是憋住了。
阿時正在氣頭上,我可不能犯糊涂。
可是漸漸地,我察覺出不對。
阿時一直在哭。
有時候還喊我的名字。
我明明在呀?
她為什麼裝看不見?
我給阿時擦了擦眼淚,淚水冰涼。
一抬頭,卻什麼都沒擦掉。
阿時在翻看我們的聊天記錄,夜深人靜的時候,縮在床上,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
阿時,為什麼?
我到底怎麼了?
我是……死了嗎?
這個念頭,像一口喪鐘,驟然響徹在某個深夜。
耳邊那些混沌的話語,阿時嘴里那些永遠都聽不懂的哭訴,一瞬間清晰可聞。
她說:哥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七天前,我就死了。
飛機失事。
上一秒,我還在考慮怎麼把戒指戴在阿時手上,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識。
我苦澀地笑了。
原來是這樣。
我把我的阿時丟下了啊。
她受了很多委屈,把我的死歸咎于自己。
所有人都在苛待我的阿時。
他們不讓她參加我的葬禮,霸占了我給她的家。
程嬌欺負她,媽媽折磨她。
可是他們有什麼資格呢?
這只是一場意外。
為什麼要將我的不幸,延續到活著的人身上?
我看見阿時蹲在垃圾桶旁,偷偷撿被程嬌倒掉的餃子。
我看著心疼。
阿時,別撿了,餃子臟了。
阿時生病了。
我跟著她,一刻也不敢走。
她的眼睛里沒有光彩。
像一具沒了靈魂的軀殼。
程嬌把聊天記錄發在了家族群,親戚又把這件事當成樂子,傳出去。
最后引起了一場風暴。
我看著阿時站在風暴之中,孤立無援。
她小小的身體,怎麼背得起如此沉重的擔子?
媽,別再把我的死壓在阿時身上了。
您難道不記得了嗎?
就在我回來的前一天,您給我打過電話,讓我早點回來。
您說了跟阿時一樣的話。
可是你瞞著所有人,冷眼看著阿時包攬下一切罪責。
您自責嗎?
是的,您自責。
只不過將這份自責,一起壓在了阿時的肩膀上。
她是個缺愛的孩子。
我用了很多年,才讓阿時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
您知道她渴望親情,為什麼狠得下心,用親情將她騙回地獄。
阿時越來越瘦,都脫了相。
那天夜里,我終于見到了阿時。
她跌跌撞撞地跑,摔了好幾個跟頭。
看著她這樣,我生不如死。
「阿時,乖乖聽話,哥求你了,離開這里。」
可是我的阿時,終究沒逃過。
沒有人肯幫她。
哪怕她曾經將善意施以別人。
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
她爬上窗臺的時候,我再也不勸了。
人間太苦。
我的阿時還是離開吧。
哥帶著你,去青海看油菜花,高高興興的。
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
阿時落下來的時候,裙擺飄飛,像只靈動的蝴蝶。
她看見了我,眼睛里終于有了光。
「哥!」
我抱住了她飛落的身子,將她抱進懷里。
「不怕,疼一下,很快我們就能團聚了。
」
17 媽媽視角
程時死后,我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也許我真的有精神病吧。
最近做夢,總能夢見剛收養程時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