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清一下子愣住了，連說話都磕絆起來：“你、你說什麼？”

“你只記得甜甜要春游，她跟袁媛乘坐那輛大巴車。可萱萱也是這個幼兒園的，我跟她就坐在那對母女倆的前排！”

“你救她們出去，在救生艇上溫柔安慰她們別害怕的時候，萱萱一直哭著喊‘爸爸救我 ’。可你看都沒看她一眼，她是在我跟你眼皮子底下，被江水活生生沖走的！”

“十五分鐘的自救時間啊……但凡你能記起萱萱也在這輛車上，但凡你肯浪費幾秒鐘接一下我的電話，萱萱都有獲救的機會！”

“可你沒有！你就只記得袁媛跟她女兒，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妻女！”

我喘著粗氣，瘋子一樣怒吼著，聲音因為過高而顯得尖利。

陸晏清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臉上血色如退潮般消散，白得嚇人。

他面對我時慣有的理直氣壯跟不耐在此刻消散，紅血絲一瞬間爬滿他的眼睛。他身體輕微顫抖著，像是隨時會倒下，唇瓣蠕動，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我從沒見過陸晏清這樣。

至少在我跟萱萱跟前，他永遠是冷靜自持的。

我們不像他的妻女，更像是跟他組建家庭的合作伙伴，永遠無法牽動他的半點情緒。

陸晏清踉蹌了一下，才扶著墻站穩。

“對不起……對不起安馨，我……我接到媛媛電話，才過去救援的。我……我不知道你跟萱萱在那里，我……我當時只是太擔心媛媛了，根本沒聯想到你們……”

他太慌了，以至于說話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可我只覺得可笑：“我和你說過好幾次，萱萱學校組織春游，讓家長陪同，問你去不去。

你連帳篷、驅蚊液、一次性內褲都記得給袁媛母女買好了，可你卻壓根沒記住萱萱也要春游，對吧？”

陸晏清喉嚨滾了滾，身體順著墻面滑了下去，眼神空洞得可怕，眼睛卻越來越紅。

他給甜甜唱歌哄睡，為她參加親子運動會，給她做手工課作業，恨不得給他所有的父愛。

他說，缺少父親陪伴跟愛護的孩子，會敏感、自卑。

所以他得多陪陪甜甜。

可萱萱在學校被同學們笑話沒爸爸，被同學們欺負，他卻說大人不該摻和小孩子的事，連學校都沒去過。

陸晏清捂著臉，肩膀聳動著，不斷有淚水順著指縫流出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之前去洪水災區救援，他腿部感染險些截肢，都沒皺過一下眉。

我以為我看到他后悔不迭，會覺得痛快。

可事實上，我看他這樣，一點高興不起來。

心口仍空蕩蕩一片，空得難受。

萱萱……

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女兒了。

陸晏清抹了把淚，再開口時，聲音里還帶著哽咽。

“萱萱的死，該我負責任，我無話可說。你恨我，我也可以理解。但這件事跟媛媛沒關系，你不該遷怒到她身上，甚至還讓人開除她。她已經在家哭半天了……”

我沒想到我把萱萱死亡真相都說了，他卻還是一心惦記著那母女倆！

不管繞來繞去，他總能說到那母女倆可憐上。

那我的萱萱呢？

她就不可憐嗎？

她就活該痛苦的絕望的孤獨的死去嗎？

恨意跟怒火沖滅了我的理智。

“陸、晏、清！”我拿著水果刀沖過去，想要割了他的舌頭。

既然他不會說人話，以后都不用開口了，也免得總是說出那些讓我跟萱萱傷心的話！

“馨馨！”

“馨馨，你這是干什麼？趕緊把刀放下！”

爸媽剛到門口，看見我舉著刀，嚇得魂兒都快出來了，趕緊來奪刀，讓陸晏清走了。

我掙開他們，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出氣，眼淚吧嗒吧嗒往地上砸。

爸媽心疼得不行，摟著我安撫。

我努力消化著心中奔涌的情緒，好半晌才聲音沙啞開口：“爸，你把姜特助借我用段時間吧，你們該忙就去忙。”

從萱萱出事，他們就一直陪著我。

可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跟工作，總不能全耗在我身上。

爸媽把姜特助叫來，又再三叮囑有事別沖動，解決不了的事找他們，這才離開。

姜特助全名姜恒，他年輕英俊，每日又西裝革履，戴著金絲邊眼鏡。不像特助，更像是偶像劇演員。

商界不少人因為他的外表輕視過他，最后都付出了慘痛沉重的代價。

姜恒微笑站在我病房里：“安小姐想要我幫您做什麼呢？”

我面無表情道：“三件事。”

“一，我要跟陸晏清離婚，并追回他用于第三者袁媛的所有支出。”

“二，跟救援隊那邊聯系，撤除他隊長職務，并且將他踢出救援隊，否則我取消對他們的資金支持。”

“三，陸晏清所有工資用于養袁媛母女，甚至跟我借錢用于她們的開銷，常年在袁家過夜。還有車禍時，他無視妻女，一心救援袁媛母女，導致女兒在他眼皮子底下溺亡。這些事，不論用什麼方式，告知陸晏清親朋好友、同事跟上司。”

其實等我身子養好一些，我自己也能做這些事。

可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陸晏清害死了我最在意的人，那我就讓他也嘗嘗在意的人跟事情，全都被人毀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