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百合不能吃不能喝。
可我只要這樣靜靜的看著它。
我那滿是溝壑的心,似是能因它散發出來的花香而填滿。
店主看我小心翼翼捧著百合的模樣,問:“為什麼想要清新的百合,而不是熱烈奔放的玫瑰呢?”
我頓了頓,說道:“百合開花之前和野草沒有區別,只有百合自己知道,她是一株花,不同于野草的花兒。”
店主面帶微笑:“這樣小年紀的女娃,能喜歡花,可不容易。”
我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更理解她面容柔和下的同情。
多數出生在農村的女孩兒。
向來不公,向來麻木。
她說:“十斤花生怎麼都能換上五塊錢,這株花森*晚*整*理算我送你的,我再給你五塊錢,你坐車去縣里看一看吧,那兒的花,更漂亮。”
我問:“那我去哪里看花呢?”
她想了下,給了我一個地址。
3
橫溝女高。
今天正好遇到女高放假。
我站在女高鐵柵欄外面,伸著脖子往里面探尋。
探尋著,店主口中所說的更美的花兒。
只是放眼過去,我只看到了綠蔥蔥的灌木和梧桐。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百合,將它給了門衛大媽。
我說:“我想進去看看花兒,這個能作為交換嗎?”
大媽看了看花兒,又看了看我,笑了笑:“不用,你進去吧。”
接著。
鐵門大開。
我走入了校園。
這里和我所在的小學不同,這里的樓更高,光線更敞亮。
墻壁上刻著的,全是偉大的女性們:居里夫人、南丁格爾、撒切爾夫人、武則天、王昭君、宋慶齡、鄧穎超、屠呦呦、楊絳、張愛玲……
而在這些人物雕像盡頭的宣傳欄上,寫著這樣一段文字: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我欲于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
我仔細且反復的將這一段話低聲念出。
再抬頭,看向橫溝女高四個大字。
我的腦子,忽然清明,忽然萌動。
我從門衛大媽的口中得知,這所女高不需要學費。
如果生活上有困難,拿成績來證明你值得被資助。
我向往著,盼望著。
心,在那一刻,定了。
我將自己所擁有的任何一本書,都奉為至寶。
我將自己能夠遇見的文字,都侍奉為人生格言。
村落各個角落,都貼著屬于那個時代的宣傳標語。
從不曾抬頭看的我,在這些標語的警示下,覺醒的意識,也越來越強烈。
“想想古代花木蘭,誰說女子不如男!”
“弘揚巾幗風采,彰顯文明魅力!”
“女孩兒無罪,女性無罪,誰也不能剝奪我們生的權利!”
“所有女孩兒都應該追求屬于個體的自由!”
“她們不該被物化、被矮化、被附庸化!”
“接受教育參加高考,才能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4
小學畢業,我十六歲了。
村里不少我這樣年紀的女孩兒,已經被強制送到了男方家里生孩子。
我隔壁家的姐姐春玲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她生的漂亮,水靈,村里的男方爭相求著上門迎娶。
甚至給她家開了一萬塊的彩禮。
而我,小升初的考試中,全村第一。
父母以此為噱頭,對上門求親的男方獅子大開口,也要一萬塊的彩禮。
“賤女學習好,干活兒強,怎麼都值一萬塊。”
“別想還價,賤女就得這麼多錢。
”
“春玲能有一萬塊,賤女也必須有。”
我媽我奶爭斗了一輩子,在這種事情上,卻是難得的和諧統一。
但她們不論怎麼對外夸贊我能干,也沒有男方愿意出一萬塊錢娶我回去。
“賤女再怎麼能讀書,也就是個小學畢業,有本事你讓她森*晚*整*理當個大學生去。”
“就賤女那瘦不拉幾的身子,別說生養了,說不定還是個病秧子。”
“一萬塊,你們去搶錢好了,賣什麼女兒啊。”
村里人數落著我媽和我奶。
我媽和我奶面子上過不去,就此將我的“婚事”摁下去了。
但我一回來,就對我一頓好打。
打歸打,疼歸疼。
我終究沒有嫁人。
我順利開始了我的初中生涯。
這個時候鐘家寶已經到初三了,正是中考的時候。
我看著他新換的文具盒、新換的書包、新換的衣服……以及不管怎麼換都保持著嶄新的課后習題。
他厭學,在父母奶奶的寵愛之下,尤其厭惡遵從學校老師的安排。
但明白教育重要性的家人們,還是會對他苦口婆心的勸道:
“考上個大學,成為全村人的榮耀不好嗎?”
“好好學,花錢請老師來家里補課也行。”
“你考上了,奶奶就給棺材本拿出來,給你買一部手機,以后你去高中住宿了,我們也好聯系。”
他們也聽到過,誰家孩子讀了中專,在外面做技師,一個月好幾千。
他們更聽到過,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去了大城市,買車又買房。
他們非常清楚農村的落后,想要出人頭地,就只有讀書這一條路。
他們什麼都知道。
只不過,不想讓我知道。
他們對我的話,就只有:
“女孩兒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嫁出去給別人的。”
“初中讀完,高中你就別想了,拿著初中文聘嫁出去得了。”
“實在沒人要,就去廠里打工,每個月給家里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