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野百合
南福
我考上了清華,我弟考上了北大青鳥。
我媽歡天喜地給我弟張羅慶功宴。
對我則是一句:“上清華的名額給你弟,你去打工給你弟掙學費。”
我爸叼著煙:“有多的錢就好好存著,給你弟買房。”
我奶摸著牌:“嫁不出去的話,就在你弟家里干一輩子保姆吧,總歸吃喝不愁。”
而我,正拿著手機直播!
將我的親人們,都送上了熱搜。
讓他們迎接颶風網暴!
1
我叫鐘賤女。
顧名思義,是這個家里最不受歡迎的存在。
弟弟叫鐘家寶。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擁有備受寵愛的人生。
小時候,農村條件不好。
鐘家寶也能頓頓肉蛋奶。
我從來只有糠和蘿卜。
冬天,他穿著最時興的羽絨服。
我裹著一層又一層別人家不要了的又舊又小的單衣。
夏天,他在蚊帳里熟睡。
我給他搖蒲扇喂蚊子。
該到上小學的年紀時,我給他穿衣服系鞋帶,每天送完他去學校后,自己就背著簍子上山上打豬草。
打完豬草,回去喂豬。
再安排一家子人的飯菜。
做好的飯菜端上桌子后,我媽給我稍微勻一點咸菜,配著點芋頭。
我就自己端著碗,蹲在門口,對付了事。
偶爾,因為我坐在門口礙了他們的眼。
他們就會,你一言我一句的數落我。
我媽說:“死丫頭,身子板丁點兒,胃口還不小。”
我爸說:“賤命,小時候不淹死,長大了也是娼妓命,丟人現眼。”
我奶說:“也不知道養大了后,能不能還幾百塊錢,不然趁著年紀小,送村口的傻子家里做個童養媳的好,起碼能少點糧食。
”
我啃著芋頭。
聽著這些話,神情麻木。
畢竟,這是我從小聽到大的聲音。
不是沒有反抗過, 而是反抗后的結果……只有棍棒交加。
“賤女,收拾好碗筷,給地里的花生土豆收了。”
“賤女,帶包牛奶去接你弟弟放學,不準偷喝。”
“賤女,晚飯做點紅燒肉,你弟要吃,一共五塊肉,你要是敢偷吃,我打死你。”
在一聲聲“賤女”叫喚下。
我低眉順眼,小心翼翼。
活得像是一個罪人。
生而為女,既為原罪。
2
長到十歲。
我已經不會笑、不會哭、不會覺得苦了。
我沒有情緒的在大人們的指揮下。✘ľ
日復一日的辛苦勞作著。
甚至于,不如田里的老黃牛有脾氣。
天太熱或太冷的時候,它還會甩尾巴發出“哞哞”的抗拒聲,不愿下地干活兒。
而我,從不抱怨。
連偷懶也不會了,累暈倒在地里,已然是常事。
彼時,鐘家寶也八歲,上二年級了。
接受了教育的他,明白了“高低貴賤”,也懂了“禮義廉恥”。
他知道了我在這個家的地位。
對我的頤指氣使,越發明目張膽起來。
他更知道了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
與我的憎恨,也日趨愈現。
每當他的同學在田里看到干活的我森*晚*整*理時,都會喊鐘家寶一聲“賤女弟弟”。
于此,在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情的情況下。
鐘家寶連陷害和借口都不用找,直接回家沖我奶奶說上一句“鐘賤女又讓我在同學面前丟人了”,我的奶奶就會拿上竹條朝我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來。
她抽我的時候,我也不跑。
就那麼忍著。
不哭、不喊,甚至有些期望……
如果能這樣被打死就好了。
可我奶聰明。
她深知,打死了我就會沒人做飯,沒人洗衣, 沒人種田,沒人接送鐘家寶上下學。
她每每都會留有余力。
還叫外人看不出我身上的傷。
我木訥,若行尸走肉一般活著。
我迂腐,連自殺都不懂。
我愚鈍,已經做好了如此一生的準備。
直至,那天村委會的來。
我才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什麼是九年義務教育。
不管村委會怎麼科普義務教育的好處,我奶奶就是咬死不讓我去上學。
“上學不要錢,難道也不要生活費?”
“賤女去上學了,家里的活兒留給誰干?”
“我告訴你們,別在那妖言惑眾,賤女是我們家的,我想怎麼讓她干活就讓她怎麼干,什麼違法不違法,老太婆不信這一套。”
我奶奶的冥頑不明,讓村委會直接將壓力給到了我的父母。
那天晚上,我聽到他們議論。
“去讀吧,不然真給咱們抓去教育就丟臉了。”
“讀完這幾年,也能嫁人了,會識字的話,彩禮也能多要點。”
“干活兒的事兒,就讓賤女每天晚上回來干好了。”
于是,在他們的精心策劃下。
我開始了學習,成為了班里最大的孩子。
我慢慢識字,慢慢延伸閱讀。
慢慢了解到了這個世界的多樣性、豐富性。
我驚覺,路邊的花兒是香的。
我看見,天邊的云彩是軟的。
我發現,鏡中的自己是美的。
我迷戀起,月光的皎潔。
我貪玩起,燈下的樹蔭。
我拿起同桌的《童話故事》,體驗了不同的故事后,我終于也擁有了情緒。
我會為灰姑娘遭受的不公而憤懣。
我會對小紅帽的勇敢而感到欽佩。
我的人生,便不再黯淡無光。
那天,天沒亮,我就徒步二十公里。
來到了鎮上的一家花店。
我用地里挖來的十斤花生,和店主換了一株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