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只是站在一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只是那樣看著。
這次,我也選擇站在一邊看著,你為什麼卻要來求我呢?」
爸爸的頭發白了很多,聽了我的話,臉上露出羞慚又愧疚的神情,久久沒有再說話。
我看著他。我曾經有無數次用這般乞求的眼神望向他,希望他好歹能替我說一句話。
可是,一都沒有。
他似是下定了決心,嗓音發顫:
「小薇,是我們錯了,你放心吧,我們不會再打擾你了。」
說罷,他拉起在一旁哭天搶地的媽媽,反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媽媽幾乎偏過頭去。
媽媽不可置信地看著爸爸:
「你瘋了!你居然打我!」
「這些年我背后勸了你多少次,你總也不肯聽,子女不和大多父母無德,這都是咱們做下的孽!現在就該受著!還哭什麼哭,把嘴閉上!」
爸爸又轉頭看向我,往日高大的身軀竟有幾分憔悴支離的佝僂。
「我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說罷,他拉著還在拼命掙扎的媽媽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頭。
7
兩年以后。
接到了總公司的通知,有可以調回國內工作的機會,我和時以安商量了下,決定一起回國內發展。
我成了徐主管,他跳槽到另一家公司做了副總。
往日的陰影在時以安的耐心寬慰下,似乎一點一點的消散了。
兩年間我和家人們徹底斷了聯系,沒有半分消息。我很少再想起無動于衷的爸爸,冷漠刻毒的媽媽,和還在坐牢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
卻不料,有一天我在市場買菜的時候,碰到了以前的鄰居。
大娘熱情地跟我打招呼:
「初薇啊,好久不見了,怎麼回來了?現在不在外國工作啦?
哎呦呦,現在可胖乎了不少,我記得你高中那會兒,瘦得跟骷髏架子一樣,看了讓人真心疼哇…」
大娘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看著她溫暖慈祥的面容,我竟然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母愛,眼角禁不住一濕。
「對,你很久沒回家了,還不知道吧,你媽從外國回來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天天神神叨叨的,后來被你爸送到精神病院了。
聽說你爸天天悶著不說話,身體也不太好了,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害,別怪大娘多嘴,當時怎麼回事,咱們老街坊鄰居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嘖嘖,當時你才幾歲啊,被欺負成什麼樣了,唉,真是造孽。」
聽了她的話,我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回家路上,我看著窗外疾馳而去的樹,不由得想起來回國前,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看了徐初寧。
他囁嚅著森*晚*整*理不說話,我也沒有主動開口,兩個人雖然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對視,卻有種死寂的沉默。
過了許久,我拎起包來準備離開,徐初寧卻突然叫住了我。
「姐,你別恨我。」
我扭頭看他,他不安地咬了下嘴唇,眼中的戾氣已在長久的牢獄之災中被磋磨殆盡。
「從小到大,只要我想要,我就能有,媽護著我,爸也不管我,我…我以為這就是正常的。是我大錯特錯。
姐,我不求你能原諒我,只求你別拋下爸媽不管,他們真老了,不能沒人照顧…
對不起…」
想了許久,我還是決定去醫院看一眼我媽。
一進病房門,就見到幾個護士正合力把她按在床上,艱難地給她套緊身衣。媽媽雙手亂蹬,手上還揮著團黑色的破布,嘴里不停尖叫著。
「放開我!放開我!初薇快放學回家了,我還沒做晚飯呢!快放手,餓著小薇我跟你們沒完!」
掙扎之間,那團破布被丟到了我的腳下。我撿起來一看,不由得心頭震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是那件奧特曼短袖的圖案,一定被她抓在手里許久,破破爛爛的幾乎要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我一下子想到了穿著這件衣服去廁所,被幾個人堵住嘲諷的往事。
「喲,上學穿這麼短的衣服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賣的呢!」
「開玩笑,誰家出來賣的人穿奧特曼的短袖啊,笑死人了!」
……
媽媽見布被人撿在手里,不知道哪里來的那麼大力氣,一下子推開了眾人,一把從我手里搶走,貼在臉上蹭了蹭,喃喃道:
「這是小薇的衣服,弟弟你別搶,別總欺負姐姐…小薇最懂事了,從來不讓我們操心…」
她抬頭看我,似乎有些愣怔:
「小薇,你怎麼長這麼高了?不,你不是小薇,小薇等著我做飯呢。她碰不了花生,你們可得記住了…」
一針鎮靜劑下去,她終于沉沉入睡。而我站在她的床頭,已是哽咽不能言語。
她終于知道愛我,可直到她瘋了,才知道愛我。
晚上回家,時以安聽我說完,把我摟在懷里,輕輕拍著我的脊背安慰著。
「他們都得到了報應,你要原諒嗎?」
我想了又想,還是輕輕地,緩慢地搖了搖頭。
「不,我還是沒有辦法原諒,可能這輩子也沒辦法原諒了。
總有人要記住那個小女孩,是怎麼乞求過親情,又被踐踏到支離破碎。
但我不愿意再恨,不愿意沉浸在恨意里無法自拔,我要過嶄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