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威風一輩子,悄無聲息地死了。
病人家屬東拼西湊地弄出五萬塊錢,希望我私下和解。
我拿到錢后,連夜送我爸去火葬場。
花錢加隊后趕上了當天最后一把火。
提著塑料袋裝好骨灰,出門就揚了。
緊接著辦好手續,把房子掛到了房產中介。
不出一個月,房子變成現錢存進賬戶。
我坐汽車回老家,想見一見姥姥和媽媽。
我有太多的話要說。
我想對姥姥說,媽媽不是拖累。
我現在長大了,有錢養活她和媽媽。
可等我回去。
姥姥家的房子已經換人住了。
我媽媽開的小賣部關門了。
我問了一圈,只找到兩處小小的墳塋。
領路的大嬸解釋:
「這老楊家的閨女,大晚上的,不知道為什麼,跑湖邊去了,沒了。」
「老楊媳婦給閨女辦完喪事,頭七燒完紙,也跳湖了。」
我問: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東西都沒剩下?」
「外孫女走了第二年吧。當初為了給她閨女辦婚事,錢全花光了。喪事還是村里出錢給辦的。」
「原來的房子和小賣部都是村集體的,村委看她們可憐,給她們找的地方。」
我實在問不出什麼了。
只得買了紙錢和線香。
跪下來,磕頭,燒香,燒紙錢。
我的大腦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我沒家了。
至于王錚的下落,是班主任告訴我的。
他沒有去上大學,也沒有出國留學,而是幫著生父看場子做生意。
每個月定期去醫院繳費,看看后媽。
可中年男人偌大的家業不是靠正當渠道掙來的,而是靠開催款公司,暴力催貸發家。
因為父子二人在催債時手段過于激烈,再加上國家掃黑除惡,最后雙雙入獄。
我最后一次見到王錚,是去醫院見生病的班主任。
班主任握著我和冉佳儀的手嗔怪道:
「一點小毛病,至于從公司急急忙忙跑回來,好好工作,專注事業,這才是正事。」
冉佳儀抱住班主任的胳膊,撒嬌道:
「我和秀秀想您嘛,都不許我們來看看。」
吊瓶中的液體即將滴完,我起身去找護士。
轉角處,王錚蹲在某個病房門口,正悶頭喝酒。
他殘了一條腿,十根手指少了兩根,整個人干瘦枯槁,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木乃伊。
若不是多年朝夕相處,我怎麼也無法把他與之前的模樣聯系在一起。
冉佳儀見我遲遲未歸,出來找我。
她瞥了王錚一眼,臉上浮起一絲同情。
「可能是家里有病人吧,怪可憐的。」
「那是王錚。」
「王錚?那就是活該咯。」
她牽著我的手,大踏步往前走。
今天的陽光依舊明媚。
未來的我們一定是一帆風順,前程似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