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們不該打我老婆，秀琴是你嫂子，你不尊重她，就是不認我這個哥，錢我不給了，你們走吧。”

李素娥婆媳倆罵罵咧咧的走了，走的時候還撂下狠話，說以后老死不相往來。

舅媽對著鏡子哭半天，“要死了，本來就長得丑，這下真沒辦法見人了，那群婆娘又要看我笑話。”

舅舅幫她把傷口處理好，聲音很溫柔，“不丑，你最漂亮。”

舅媽白他一眼，心情卻好了不少，也不哭了，嘴巴還是不饒人。

“別以為說兩句好話這事就過去了。

“我告訴你李永福，如果有一天，必須得有一個娃退學，那必須是春桃，我馮秀琴就是砸鍋賣鐵，也得供我自己的娃。

舅舅拿著梳子把她頭發梳好，“都不退學，三個都上，錢我掙，不讓你砸鍋賣鐵。”

7

表哥上高中的時候，我和表妹也初中了。

家里各種開銷越來越大，舅舅忙的整天不見人，舅媽說他為了掙錢瘋了。

舅舅確實瘋了。有農活兒的時候，他天天泡在地里，飯都顧不上吃，農閑的時候就出去找活。

什麼活都干，去隔壁村的石灰廠抬石頭，去山上的造紙作坊踩料，去城里的建筑工地背磚，木工，磚瓦工，鋼筋工......能掙錢的活他都干。

他到處奔波，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回來一次，模樣就變一次。

脊背越來越彎，皮膚越來越黑，皺紋越來越多，眼窩越來越深，白發越來越刺眼，身上的膏藥味越來越重。

舅媽的脾氣越來越大，每次發脾氣，聲音都能穿透圍墻飄向整個村子。

“李永福你要死啊，把自己累成這個狗樣子，你成心的是不是，你要是累躺下了，可別指望我伺候你！”

她邊哭邊罵，罵的時候正給舅舅貼膏藥，咬牙切齒的貼。

“李永福你個蠢貨，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冤大頭。

“你說你疼春桃干什麼，回頭咱們把她養出息了，她拍拍屁股走人，孝順她親爹親媽去了，咱們就是個屁啊。”

舅媽的嘴從來沒消停過。

舅舅回來，她就罵舅舅，舅舅出去干活，她就罵我。

“春桃你以后必須孝順你舅舅，你掙的錢必須給你舅舅花，你要是不孝順你舅舅，我打斷你的腿！”

“你看你舅舅現在還有人樣麼，都累成狗了。

“都是因為你，你就是個累贅，要是沒有你，我們一家人過得好好的。

“你一來，你舅舅就得多掙錢，你就是來討債的！你個討債鬼！”

舅媽每次罵，我都乖乖聽著。

以前我從心里怵她，覺得她長得丑又可怕，后來我能慢慢理解她。

8

舅媽也很辛苦。

一天沒閑下來的時候，天不亮就起床，喂雞喂鴨喂豬做早飯，吃完了就去地里干活。

外面的活掙錢多，后來舅舅基本在外面跑，地里的活就落到了舅媽身上。

她什麼都種，花生，紅薯，白菜，韭菜，雪里蕻，豌豆......

地從來不閑著，一年四季蔥蔥郁郁，她種地有一手，人又勤快，整個村都沒她那塊地長勢好。

她和舅舅勤快能干，之前是被外公拖累，現在又添我這個累贅，我要是她，我也能氣死。

舅媽也有心情好的時候。

地里作物大豐收，她會高興的每天哼首小曲。

表哥拿到獎狀，表妹成績進步，她會逛半個村子炫耀。

舅舅從城里給她帶回一個發卡，她能把整個村子都跑一遍。

“哎呦，你們都給我評評理，李永福那個不過日子的，每次回來都非要給我買東西。

“我說別浪費錢，我又不缺，我說你留著錢自己吃點好的。

“他還生氣，說掙了錢就是給老婆孩子花，你說這人是不是要把人氣死嘞！”

舅舅說，當初舅媽嫁過來，因為臉上的胎記沒少被人議論，村里人都說，娶了舅媽沒好日子過。

舅舅說，舅媽剛嫁過來時沉默寡言，很自卑，不怎麼敢出門，整天只悶頭干活，話都不敢大聲說，他心疼舅媽，就想對她好。

愛就是底氣，舅媽的底氣，就是舅舅對她十幾年如一日的好。

愛是相互的，舅媽如今蠻橫的性子，也是為了保護舅舅。

舅舅老實本分，很容易吃虧，村里有些人仗著舅舅脾氣好，借了東西都不還，誰家有事都喜歡找舅舅幫忙，有時候幫了忙還落埋怨。

舅媽就是在這種環境中把腰板挺直，把頭抬起來的，她的嗓門大起來后，那些人怕了她，舅舅輕松不少。

舅舅為了掙錢瘦脫相的時候，舅媽躲起來哭一晚上。

白天見到我，總會用那雙粗糙，長滿老繭的手戳我腦袋。

“你上學的錢，都是你舅舅的血汗錢，你要是不好好上學，你天打雷劈！”

9

我的壓力越來越大。

三個孩子，表哥的成績最好，他屬于努力和成績正比增長，他努力刻苦，成績名列前茅。

表妹的成績中等，她是我們三個里最聰明的，腦子靈活，但是貪玩，不愛學習，每次都是舅媽拿著搟面杖逼著學。

我成績最差，我屬于努力和成績反比增長，我是三個里最刻苦的，比表哥還努力，學習學到半夜，但奈何天資愚鈍，學習上不開竅，成績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