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腿有點瘸，一直不好說親，又被外公的事影響，直到我媽出嫁他都沒討上媳婦。

外公病倒后，吃藥看病都需要錢，家底掏空，一貧如洗，別說媒婆不上門，連耗子都不上門。

現在的舅媽叫馮秀琴。

馮秀琴在村里也是個剩女，方臉，骨架大，平板身材，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女人味。

難嫁的原因是她左臉有塊紫色胎記，雞蛋大小，顏色很深，有人說這胎記破財，沒人敢娶。

一個難娶，一個難嫁，馮秀琴的父母就瞄準了舅舅。

一個腿有疾，一個臉有印，誰也別嫌棄誰。

窮是窮了點，就圖舅舅老實本分。

至于老爺子，身體已經強弩之末，撐不了幾年。

兩人結婚那年，舅舅已經三十歲，舅媽二十五。

舅舅說，舅媽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一定會接納我。

舅舅家在石墨村，跟小塘村之間隔了三個村子，路不好，自行車要騎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里，我并沒有因為舅舅的話放松下來。

因為過去一年的經歷實在太糟糕，我知道自己在哪都是累贅，在哪都會被嫌棄。

舅媽也一定會嫌棄我。

果不其然，舅媽聽說舅舅把我要過來養，臉都變了。

“李永福！你要死啊！你是不是不想過了？”

舅舅把她拉到一旁，低聲下氣賠著笑臉。

“春桃喊我一聲舅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毀了，孩子可憐。”

舅媽怒氣未消，“這麼大的事，你不應該先跟我商量嗎？”

舅舅低聲解釋，“我下午干活的時候聽人聊天，說西村有人給傻兒子買了個童養媳......

“我聽著不對勁，一打聽才知道，被賣的竟然是春桃。

“我來不及回家跟你說，直接騎車就過去了。”

舅媽聽到“童養媳”三個字，臉色很奇怪，好一會兒沒說話。

看看舅舅，再抬頭看我一眼，最后狠狠瞪舅舅一眼，兇巴巴的開口。

“煩死人了！”

說完就進屋了，門甩的哐當響。

我惶恐自己把舅舅害了，我說不行把我送回去，舅舅笑瞇瞇的揉揉我的腦袋。

“你舅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這是同意你留下了。”

4

那天之后，我在舅舅家住下了。

舅舅家院子很大，左邊種些青菜，右邊是顆桂花樹，四間矮屋，舅舅舅媽一間，表哥和表妹各一間，剩下一間放雜物。

舅舅在表妹的房間添了個小床，我和表妹住一間。

表妹不太高興，哭鬧著要自己一個房間，舅舅抱著哄半天才哄好。

表妹比我小一歲，我不敢惹她，一是我寄人籬下不敢有脾氣，二是表妹身體不好。

表妹有心臟病，出生就發燒，在醫院住了一個月。

很多人勸，說這孩子是來討債的，留著也養不起，反正是女娃，放棄得了。

舅舅舍不得，抱著表妹跑遍了縣里和省城的醫院，五歲的時候做了開胸手術，暫時活下來了。

所以我一直覺得舅舅命不好。

被家庭所累，三十歲才娶上媳婦，婚后先被外公的病拖累。

外公走了，生個閨女又有心臟病。

閨女好轉，他終于可以輕松一點，偏偏又把我這個累贅帶回來了。

表妹在家的待遇是最好的，舅舅舅媽和表哥都很疼她，我也把她當公主供著。

舅媽最喜歡的杯子被她不小心打碎時，先跪地上等著領罰的人是我。

我經驗豐富，深知寄人籬下的生存法則，無論誰打破東西，都是我的錯。

之前姑姑家孩子打碎東西，都是冤枉我。

我否認，會被打的更狠，所以這次我機靈，主動擔責。

家教真的很重要。

表妹跟姑姑家孩子不一樣，見我把責任攬過去，很生氣。

“爸爸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杯子是我打碎的，你為什麼說是你打碎的？”

舅媽瞪我一眼，兇巴巴的：

“你真是個賤骨頭，誰教你說謊的？我們家從小就教娃，人最重要的就是誠實，你別帶壞我閨女！”

表妹因為主動承認，只被打了兩下屁股。

我因為說謊，被打了四下。

5

舅舅家四個人。

表妹隨舅媽的性子，脾氣大，她不許我碰她的東西，給我立的規矩很多。

但只要我不惹她，她不會找我麻煩。

她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把她從姥姥家帶回來的零食分我一點。

表哥隨舅舅的性子，話少，平時喜歡在屋里看書。

我跟他說不上幾句話，他對我的到來不歡迎也不排斥。

舅舅是家里對我最好的人，但他在家的時候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干活。

至于舅媽，舅媽沒給過我好臉色，但也沒苛待我。

舅舅不在家，我每時每刻都小心翼翼。

吃飯的時候，我不敢夾菜，因為根據以往經驗，我吃多了會被罵，所以我只敢給自己盛半碗飯，菜也不敢碰。

舅媽會直接搶過我的碗，粗魯的給我添滿米飯，再用筷子夾了菜放里面，砰的一聲放我跟前，嘴里罵罵咧咧。

“你要死啊，吃這麼點，搞的我虐待你一樣，我告訴你，你別想壞我名聲！吃干凈！”

我不敢剩飯，每次都扒的干干凈凈。

可能是之前一直吃不飽，現在突然吃很多，胃受不住，難受的在床上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