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談笑風生之下,是我累積的忐忑和如履薄冰的疲憊。
而程海瀾就是那個在我即將碎掉之時接住我的人。
他說,每個人的起點不一樣,但終點都是死亡,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平等的。
他說,正因為人生多是苦痛,所以我們才要竭盡全力讓自己多快樂一些。
他說,我并不想講什麼成功之道,我希望你們都學會自私,這樣往往會過得更好。
他說,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后緊緊抓住,不管用什麼方法,達到目的。
他說,這一生,攀一座山愛一個人,其實都沒有那麼難。
……
很特立獨行又囂張的演講,最終在院領導黑沉的面孔和臺下雷鳴般地掌聲中落幕。
周圍議論聲此起彼伏,都在說著他好酷,我機械地拍著手,只覺呼吸困難。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鋒利的箭矢,精準而迅疾地刺穿我的心臟。
短暫的疼痛和冰冷之后,沉滯的鮮血緩緩從洞口溢出,逐漸填滿整個胸腔。
我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從我之前主動給自己套上的殼子中。
那天之后,我開始展露自己本來的樣子。
不再迎合不再取悅,也不再怕輕視與嘲笑,雖然依舊敏感偶爾踟躕,卻已經可以接納這樣的自己,并且把自己放在和所有人平等的位置上。
只除了程海瀾,他是唯一的BUG。
畢業后,我應聘進了他的公司。
從一個小透明到被他記住名字,從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到靠進他的懷里。
我做了很多努力也用了很多方法,甚至摒棄了自己的原則和自尊,卻只得到了最誅心的回答。
“想爬我床的人多了,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但也僅限于此。我只接受肉體關系,真心免談。”
程海瀾帶著笑,說得坦蕩又直白,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殘忍。
而我卻要用力攥緊拳頭,才能云淡風輕地裝作一拍即合。
一邊用他的理念說服自己,不去管結果只要抓緊機會讓自己開心,這也并非是委曲而是獲取;
另一邊又懷著僥幸心理,期盼著終有一日他會被我打動,那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就這樣,我自欺欺人又全心全意地跟了他三年,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希望一點點破滅。
哪怕他并不如我以為的放浪形骸,身邊只有我一人;哪怕他對我算得上好,金錢和自由都很慷慨;哪怕我曾有無數個瞬間以為他對我也動了感情……
但總會在下一秒清醒過來,明白他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唯己主義”。
他在乎自己的感受多過任何人,做的所有事也是因為他想那麼做,并不是為了我。
就連我的情意,如果讓他感到有負擔,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摒棄。
“夏顏,你不要太喜歡我也不用對我太好,這并不會讓我覺得愧疚,我天生少那根神經。”
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你知道亞當和夏娃偷吃蘋果吧,其實就是愛情的代指。”
“我的心就像是一棵果樹,現在雖然結著很多果子,但等到它們熟透了還無人料理時就會慢慢腐爛脫落,那樹就會變得很輕,我的心也不再沉重,到時候沒準我還能再長高些呢。”
詞不達意的一段話,已經是我在心痛的當下唯一能想到的了。
又或者,是我心里真正的想法。
努力愛一個人,付出過,爭取過,心死了,就放棄。
最終,果子在那年秋天落下。
因為程海瀾身邊出現了一個叫汪燦的女子。
跟從前那些目的性極強卻又拙劣的爛桃花不一樣,是真正門當戶對有實力一擊即中的人。
我恐懼、焦急,隱隱又感到絕望,于是借著酒意,孤注一擲地同程海瀾挑明了。
“程總,我想結婚了。”
沒說和誰結,但他肯定聽明白了,否則臉色不會那樣難看。
“你還叫我程總,自然也是明白自己的位置,那就不要說這樣可笑的話。”
我輕笑著垂下頭,眼淚簌簌落在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見,“抱歉啊,您就當我醉了吧。”
好在宿醉總會醒來,連同南柯一夢一起。
第二天,我將程海瀾給的東西全部還回去,從公司辭了職,在地鐵站偶遇了高中同學賀霄,一起吃了頓飯就定下了婚事。
而后各種籌備,忙得暈頭轉向,順利幫我度過了失戀戒斷期。
沒再聯系過程海瀾,只聽說他后來去了國外的分公司。
完全不知道他竟然曾出現在我的婚禮上,更沒想到他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荒謬之語并以此作為某種暗示。
沒讓我有所觸動,只讓我感到恥辱。
我掙開他,一把扯過他攥著的手帕扔在地上,“程海瀾,你還是這麼自私又隨心所欲!怎麼,該不會還想讓我感激你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能看著你被人欺騙。夏顏,他背叛了你!”
“那又怎麼樣呢?他還是我的丈夫,我愿意原諒他……”
“那你為什麼不能原諒我呢?”程海瀾低吼著打斷我,“為什麼不能再回到我身邊?”
如此厚顏無恥的言論直接給我氣笑了,早已深埋心底的怨恨又再次翻涌上來,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