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生命最后的倒計時。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
五臟六腑攪碎般的疼痛陣陣襲來。
沒關系,忍一忍。
很快,我就能回去喝媽媽煮的砂鍋粥了。
耳邊還回蕩著裴東律那句充滿暴戾的語音。
「郁有聲,真當我沒脾氣?」
「染欣快死了,你他媽的大度點行嗎?」
因為我的第三次爽約。
可我告訴過他的呀,我沒時間了,要死了。
是他不信而已。
十分鐘后,裴東律一身手術服,面無表情地進入手術室。
本來這臺不是他的手術。
但系統已設定,不管誰做,最后都會是他。
「系統,我的絕癥是什麼?」
「腫瘤手術,裴東律的金牌絕活。」
怎麼聽著,系統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麻藥已經推入。
裴東律準備就緒。
他的助理忍不住輕聲問,「裴醫生,你可以嗎?」
助理是知道我信息的。
他們還私下佩服過他。
「裴醫生內核果然強大。」
「能親手給妻子做手術的,都是狠人。」
而裴東律本人,暫時一點兒也沒有發現。
手術布下躺著的,是他一個多小時前憤怒呵斥的妻子。
他接過助手遞上的手術刀。
熟稔地在我肚子上開了一個十六公分的切口。
這臺腫瘤手術跟他以往操刀的手術比,算不上特殊。
哪怕失敗,也在合理范疇之中。
畢竟手術難度系數大,成功率極低。
但得益于多年的專業經驗,手術尚在他掌控范圍內。
只不過,「意外」這個詞,是人類最無法把握的東西。
比如,裴東律意外發現切口旁的肌膚上,有一條淡淡的粉色疤痕。
他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
助理們都有些意外。
這是以往沒有過的情況。
尤其是在病人皮肉已經切開的狀態下。
裴醫生恍惚了。
全場,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為什麼。
08
那個疤痕,裴東律最熟悉不過了。
多少個恩愛纏綿的夜晚,他撫摸過,親吻過。
「聲聲,這是你的疤,卻是我一輩子的印記。」
因為那是我替他擋過的刀,留下的痕跡。
他規培時,我給他送餐。
手術失敗,失去理智的病人拿著水果刀胡亂飛舞。
那時他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醫生,本與他無關。
就在他攙扶起另外一個倒地的無辜病人時。
刀子卻劃向他的腹部。
「小心。」我把他推開,那把刀在慌亂中刺進了我的小腹。
裴東律第一時間捂住我的傷口。
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流滿雙手。
他臉白如紙,抱起我踉蹌往急診室沖。
直到我的傷口被處理好。
他空洞的眼神才恢復一點光彩。
他紅著眼圈看我,把頭埋進我的脖頸處。
「聲聲,看見你流血,我很難受,還不如我自己死了。」
我笑著拍拍他,「那你以后要不要對我好點?」
他親了一口我的耳垂。
「把命給你都行。」
那天,他摟著我,小心翼翼地避開我的傷口。
無比嚴肅地說:「聲聲,你太善良了。」
「請你以后多想著點自己成嗎?」
從前說讓我想著點自己的人是他。
如今說李染欣單純,讓我大度點的人也是他。
助理小聲提醒,「裴醫生,有什麼不對嗎?」
裴東律充耳不聞,快走了兩步。
倏地,一把拉開蓋在我臉上的手術布。
瞳孔一瞬間緊縮。
臉上驚恐又絕望,「怎麼會是你?」
而此時我無法回應他。
我上了麻醉,昏沉沉地閉上雙眼。
臉色蒼白,額間還冒著冷汗。
到剝離程序的最后一關了。
確實疼,快了,快結束了。
裴東律喉結滾動幾次,聲音顫抖得不像話。
「聲聲,你不能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想觸碰我,卻不能,因為怕細菌感染。
助理們有些意外。
難道裴醫生不知道手術刀下的,是自己的妻子嗎?
但專業素養讓他們很快恢復如常。
把專注力放在手術臺上。
系統在我腦海涼涼地說:「這大概是裴東律最煎熬的一場手術了。」
畢竟這臺手術成功率只有 5%。
換誰誰都要緊張吧?
他重新拿起手術刀那刻,手指微微顫抖。
但很快,他用驚人的毅力克制住顫抖。
多年的專業素養使然。
手術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
「繼續給麻藥」
「腫瘤有擴散的現象,部分游離,有大出血癥狀。」
「用介入栓塞堵住血管。」
「繼續粘連剝離,切除病變部位。」
裴東律不愧是院里最富盛名,最年輕的外科圣手。
一切如他所說,他能控制住。
助理略帶興奮的聲音傳來,「成功了。」
他們在小聲歡呼。
但我一點都不意外。
手術暫時肯定是成功的。
因為我的脫離限定時間還沒到。
僅剩最后兩小時。
09
術后,按流程,我需要在觀察室待一個小時。
看我各項體征檢查均良好。
裴東律又恢復鎮定自若的神情。
整個空間,只剩下我和他。
除了車禍那次在醫院門診的短暫交談。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待在一起超過一個小時了。
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沒想到,這雙手,還有給聲聲做手術的一天。」
我麻藥退得很快。
是系統設定的功勞。
我睜開眼,嘲諷他。
「我也沒想到,你這雙手,有給別人剝小龍蝦的一天。」
我在這個世界和他一樣,都是孤兒。
學費都是靠自己一點點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