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著頭望他:“那哥哥,我要幾歲才可以談戀愛呀?”
許硯拿著餐巾紙拭去我臉上的餅干碎屑,動作很輕和,又把我懷里的曲奇盒子抽走:“等你長大一點兒。”
后來我長大一點兒了,考上和他一樣的學校,在十八歲的圣誕,和他相約去札幌看我心心念念的雪燈。
他一如既往說“好”,聲音也一貫地溫和:“你喜歡看什麼我都跟你去看。”
但后來我們沒在雪季抵達札幌,因為在臨行出發的前一天,許硯告訴我,他要爽約了,不能陪我去旅行了。
他沒有任何多余的解釋,站在路燈下,語氣有些低沉,和我說“抱歉”。
彼時的我很善解人意地說沒關系,又自然而然挽他的手,說:“反正每年都有得看呀。”
那年平市沒有下雪,而我做了人生最錯誤的一個決定,便是忽而頭腦發熱,踮起腳吻了許硯的側臉,說:“沒關系,我那麼喜歡你,我們明年再去也行。”
許硯怔住,好似僵了半分鐘,才慢慢把手從我懷中抽出來。
他看了我很久,眼底情緒翻涌,斟酌猶豫如何開口,最后躲開我的眼光,和我說:“心心,我很喜歡你,是像你朋友和哥哥那樣喜歡你,而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你年紀還小,只是把陪伴和親情誤以為是愛情。”
他說他馬上要赴海外求學,也許往后一些時間,我多接觸新的同學新的朋友,會發現我和他并不是男女之愛。
那是我和許硯最后一次見面,往后的八年,我們再也沒有一條短信的往來。
對許硯的喜歡如同一場高燒,讓我產生幻覺也讓我體驗痛意。
所以病好之后,有關“許硯”的記憶,就被我硬生生封存在腦海一角,如果不刻意想起,其實我會偶爾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6
許硯開始頻繁出現在我工作室附近。
起初一兩次還能用巧合來解釋,出現的頻率多了,倒顯得刻意了。
在不知道第幾次吃飯時,他說:“嗯,剛好分公司開在附近。”
我低頭吃飯,沒深究他話中的真假,也沒阻止他給我們工作室帶下午茶的舉動。
年底時我有場重要的慈善展覽和拍賣會,幾近忙得腳不沾地,即便沒有刻意躲著許硯,見面也見得少得多。
展覽快結束的時候,余北出現了。
我倆兩個多月沒見面,這次見面的時候他拄著拐杖,一瘸一蹦跳到我跟前,倒是很喜感。
外界傳得沸沸揚揚,說余北和我分手后,余老爺子大發雷霆,對自己家里出了個渣男深惡痛絕,于是家法伺候,把余北揍得進醫院躺了大半月。
余北看上去像是來給我賠禮道歉似的,十分有誠意地斥巨資拍下我兩幅作品,又狗腿地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他問我這話的時候,我一轉頭,看到許硯站在離我兩三米遠的地方。
許硯不由分說走上前來,站得離我很近,突破了安全社交距離,好似幼時那樣親密無間,手臂微微環著我,掌心扣著我的小臂,問我:“工作結束了嗎?我送你回去吧。”
他表情沒有不滿,但渾身氣壓卻莫名很低,語氣卻有點生硬,有種執著讓我一定要二選一的意味。
余北自幼和我們生活在一個街區,和我也算青梅竹馬,自然認得我和許硯。
他眼光在我和許硯身上流轉,撲閃著他那狗狗桃花眼看我。
我很輕地嘆了口氣,和余北說“回見”,終歸和許硯上了車。
平市下起小雪來,車內連電臺都沒開,車子開行十來分鐘,許硯突然問我:“你是怎麼和余北在一起的?”
“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說:“我想知道。”
我看著眼前小雪,語速很慢,陷入一點回憶中去:“有一年半夜,突發急性闌尾炎,自己叫了120去醫院。我沒和家里說,怕家里擔心。”
“但我那個時候凌晨躺在醫院做手術的時候,我想我是需要有人陪著的,而余北恰好來陪我了。”
許硯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手背上青筋嶙峋,但他語氣卻很平和:“那為什麼又分手了?”
我笑笑,這問題太簡單,我早就和人重復過千百遍:“不合適就分手了,哪有那麼多理由。”
“那你還為他買醉?”
我愣了一下,忽而意會到他是有所誤會,想解釋我們剛重逢那天我只是替人擋酒,話到嘴邊卻又被我咽回去。
我沉默很久,最后說:“那也沒什麼,困難會過去,生病會過去,失戀的陣痛會過去,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也會過去,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車子停在我的公寓樓下,我下車準備上樓,許硯卻也跟著下車,不緊不慢走在我身后,仿佛是要送我。
我站在電梯門前,說:“許硯,你當年說得對,人只要往前走往前看,就不會在乎身后曾經有過的風景了。”
我意有所指:“所以許硯,就送到這吧。”
說完我便上了樓,沒敢再去看許硯面上的表情。
7
屋內一片昏暗,我站在陽臺邊往下望,許硯車子還停在樓下。
我沒再多看,開了燈,查閱了明天的飛行航班,開始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