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卻栽在了我手上。
26.
終于捋清事情始末,回首望去,只覺得驚心動魄。
但凡一著棋錯,都會全盤皆沒。
「娘子。」
我心頭一個咯噔,曉得他終于要來料理我了。
我企圖爬起身又被他摁回去,鼻尖對著鼻尖,好不尷尬。
謝昭涼涼道:「成婚時我就問過你,為何不信我會護你。」
「我等了多久,才等來你寥寥的信任,還是為了幫我們善后。」
「我偶爾也會想你多依靠我一點。」
我擠出一個干巴巴的笑,「明哲保身而已。」
謝昭沉默一會,突兀道:「我找不到解藥。」
我說:「什麼?……什麼?!」
謝昭語氣平平,陳述事實,「自從知道被下毒后,我尋遍天下名醫,皆言無藥可解。然而這幾年,我在皇宮聽到一個秘密消息。」
「一毒一藥,相依而生。當年皇帝態度猶疑,丞相怕他反悔,偷偷藏起了解藥,于是丞相必死。」
「但我翻遍丞相府,解藥卻無跡可尋。」
我咽了一口口水,怒意勃發。
這些事你卻從未跟我說過。
謝昭,你又瞞我!
還沒等我發難,謝昭就搖了幾搖我的衣袖,撒嬌似的說:「娘子莫氣,莫氣。」
我一口氣堵著,上不去,也下不來,只好狠狠剜了他一眼。
心頭卻像被淋了一杯檸檬汁,泛起飽脹的酸澀。
死亡的陰影分明一直籠罩在謝昭身上,我卻一無所知,被他藏在懷里。
還以為世事平淡幸福,閉上眼就是永遠。
27.
謝昭說:「但是,我雖是個將死之身,護住一個你,還是綽綽有余。」
「你很好,很聰明,很果斷,很叫我放心……」
「我一天一天,越看越歡喜,越看越憂心。」
「我多想你做個普通女子。
遇見我之前,不必算計他人,甚至在枕頭下藏刀;遇見我之后,不必懂得朝堂權謀,不必明白恩怨情仇,不必動手殺人,更不必惶惶不安,為皇家臟事擔憂苦惱……我有能力庇護你一片天——縱使我走之后。」
我鼻尖一酸,慌忙用手去堵他的嘴,「你不要說這些,不吉利。」
他仍然說著:「寧兒,我該怎麼做。」
「你告訴我。」謝昭字斟句酌,誠懇而珍重。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安心?」
我向來不怕蛇蟲鼠怪,更不害怕戲本里的靈異精怪,魑魅魍魎。
但我最害怕之事,莫過于全然交付我自己。
將我的慌張和無措、膽小和脆弱、自私和柔軟,將我顫抖跳動的心臟和難言的晦澀心緒,交到別人的手上。
我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個笑,笑得可能比哭還難看。
我說:「讓我抓住你吧。」
「始終在我手心里,讓我永遠不會失去。」
「我高興,就跟你好;我不高興,就弄死你。」
我自己說出口都覺得好笑,匆忙抹抹眼角,說:「戲言罷了,你可別相信。」謝昭卻認真地盯著我的眼睛。
他說:「好。」
28.
那夜過后,謝昭一如既往地跟我逗樂嬉笑,我還是會被他氣得頭疼。
盛嬌一事只能算個小水花,轉瞬即逝。
她的死只是丞相府傾覆的一個開端,漫長的刑訊流程走過,終究都押上了刑場。
我沒有去看。
我細細打扮,墮髻墜簪,步搖流蘇,脖頸間墜了一枚雕刻精巧的玉佛。
獨自去了娘親的墓地,久久跪拜。
我需要確定一件事。
如果如我所想,那麼破局的鑰匙,就在我手上。
我從脖頸間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玉墜。
謝昭說丞相府里找不到解藥,這句話讓我很在意。
倘若真是丞相偷了解藥,要不就是徹底銷毀,要不就是小心收藏。
銷毀的可能性很小,因為我爹也狡兔三窟,他不會不留后路。
那如果是遺失了呢?
娘親臨死前要我靠近她,她在我耳邊,輕輕告訴我男人不可靠,凡事只能靠自己。
借著身形的遮掩,她手上偷偷塞給我一枚吊墜,然后溘然長逝。
小小的玉佛墜子,雕刻雖精巧,水頭成色卻很糟糕。
我摸不透娘親的用意,只把吊墜貼身攜帶,沒有任何人知道,連我自己都差點忘了。
如今想來卻很是蹊蹺。
娘親病情已久,托付首飾何必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要我學會自謀出路,她自己會不會也有所籌謀。
我站在阿娘的墓前,手里握著那枚小小的墜子。
呼呼狂風吹來,墓邊荒草搖搖。我凝神靜聽,似乎能聽見百里之外刑場上,相府盛氏徹底消亡的哀哀悲聲。
浩瀚盛大的富貴容華,最終不過化為云煙。
娘親,娘親。保佑我。
和著滿目荒色和眼前淡淡血色,我用力一擲!
玉佛應聲碎裂。
29.
又過幾月安穩日子。
皇上新添了一個小兒子。這個孩子甫一出生,天降異象。欽天監夜觀星象,說他生來不凡,身懷大才,乃是天降紫微星。皇帝大喜,宮中近來一片其樂融融。
只有東宮不太融。
謝梵結束了軟禁,但誰都看得出來皇帝對他態度漸趨冷淡。
甚至開始有傳聞,道皇上動了立幼的心思。
傳聞是真是假不知道。
我只知道是謝昭故意放的消息。
顯然很有效,謝梵看起來快氣死了。
過了我的生辰,再過一個新年,就到謝昭的生辰了。
皇上近來詢問謝昭身體情況的次數明顯增多,賞賜更是數不勝數,恨不得把宮中珍寶都搬來寧王府,甚至還尋了機會封賞了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