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靳廷的戒斷反應在這一刻尤為強烈,我順勢摸出一包煙,慌不擇路地點上一根。
還沒來得及吸上一口,手機又再一次叫囂起來。
是宋荷:“李導的面試時間出來了,明天上午十點,你在哪兒?我接你去機場。”
報了地址,我掛斷電話,用力吸了口煙。
我其實連難過的時間都沒有。
第二天的面試我表現得很出色,最起碼從李導的態度來看,這次的女一號非我莫屬。
可下午風向就變了。
張勇,也就是我爸,在一家媒體的引導下進行了一場直播,控訴我是個不孝女,成名到現在沒有給過一分撫養費;
說我媽教壞了我,自己不干凈還讓女兒也當上陪酒女……諸如此類。
幾天前我在寶麗會所的照片雖然刪得夠快,但也在大眾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而這一次的直播,無疑是坐實了那張照片的真實性。
這場直播頃刻間被沖上熱搜第一,期間各大片方商務的電話打個不停,不是要換演員就是要換代言。
宋荷焦頭爛額。
就在束手無策的時候,直播忽然被迫中斷,緊隨其后的是靳廷的電話。
我沒接,他就改成了發微信:別害怕,崔纓。
他總是這樣不計前嫌地要幫我。
哪怕我冷漠、別扭、惡語相向。
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想不管不顧地走向他,哪怕是飛蛾撲火也好。
可偏偏醫院的電話將我的夢境徹底打碎。
“抱歉崔小姐,您母親在電視上看到了有關于您的直播,就在剛剛,跳樓自盡了。”
8
和我母親所在的醫院隔了八百多公里。
等我下了飛機趕到的時候,聞訊而來的記者早就將醫院圍得水泄不通。
記者見到我,立刻蜂擁而至,無數的話筒鏡頭對著我,質問我:
“請問您父親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作為娛樂圈公認的國民初戀,人設崩塌,你想過要怎麼和粉絲交代嗎?”
“您母親跳樓,和今天的丑聞有關嗎?”
……
我想說你們讓一讓,醫院躺著的是我活生生的母親,不是你們的頭版頭條。
可我連對罵的力氣也沒有。
支撐我走到今天的最大的動力,就是我媽。
可這一切在此刻失去了意義。
我現在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世界昏昏沉沉。
下一秒,圍著我的人群突然四散開來,靳廷帶著一群保鏢出現,像一束光。
他以不容拒絕地姿態將我摟進懷里,并迅速護送我進醫院。
醫生遞給我一張死亡證明,輕聲說了句“節哀”就領著我走進太平間,我媽就躺在那里,白布蓋著,一動不動。
我顫抖著手掀開白布,她從30層的高樓跳下來,連正常的樣貌都保不住。
我像是被徹底抽干了氣力,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被靳廷順勢接住。
他陪著我進醫院時一句話也沒有,這會兒卻開了口,低低沉沉的,滿是歉意:“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這句道歉莫名成了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用力推開他,哭著喊著,歇斯底里:“為什麼要道歉?錯的人明明是我!
“如果昨天我把五百萬打給我爸就好了,他就不會找媒體,我媽也不會死,都怪我……”
靳廷毫不遲疑反駁我:“這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我從出生起就是個錯誤!
“就因為我是個女孩,我爸拋下我媽,就因為有了我,我媽走投無路去賣,賣到得了腸癌,又因為我的丑聞怕牽累我,跳樓自盡……
“我為什麼要出生呢?不被期待的生命,該去死的人是我才對……”
“別這樣崔纓。”靳廷重新將我摟緊懷里,一遍又一遍地說,“怎麼會不被期待,你對我就是最特別的……”
我還是掙扎著:“你還不明白嗎?我爸是賭鬼,我媽是按摩女,我是靠陪酒上位的,我的人生爛透了。
“你就該嫌我厭我,和醫院外那些記者一樣,看我笑話又遠遠避著我……”
“崔纓!”靳廷突然正聲喊我,“憑什麼自以為是,憑什麼覺得知道真相后我會厭棄你,而不是,心疼?”
我倏地愣住。
靳廷說話時語氣冷硬,可當我抬頭看去時,那雙眼里的柔軟卻近乎將我吞沒。
在這一刻,我終于卸下所有防備,失聲痛哭。
9
我媽的葬禮在三天后。
是很簡單的葬禮,按照我的設想里,除了靳廷,也沒人陪我一起去祭拜了。
但那天我去公墓時,卻自發跟上來數百名粉絲。
我久違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暖意。
我爸的那場直播,當天對我的謾罵鋪天蓋地,但等我媽自盡的消息傳出來,風向又變了。
有媒體通過我媽這條線往下查,并將收集到的消息寫成了一篇文章,發表在了網上。
“我深度走訪了崔纓幼時生活軌跡,采訪了其房東、學校老師和同學,得以窺見一隅。
我深知媒體報道需具備客觀性,但我無法理性的記錄一切,所以這篇不是報道是批判。
我批判張勇拋妻棄女,吃喝嫖賭,在威脅自己女兒多次打款后仍不知足,制造輿論,逼得崔纓母親自殺以求不再拖累自己女兒。
我批判雪山崩塌下每一片屬于網絡暴力的雪花,逼死了一個受盡苦難,走投無路又愛女心切的母親,更壓垮了屬于崔纓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