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撇開。

「大師你再看看呢……」

「滾遠點。」

「嚶……」

程轍委委屈屈地跑到角落里畫圈圈去了。

我反手抓住了謝俞白的手：「水……」

他怔了一瞬，才手忙腳亂地倒水。

第一杯水，他倒好又倒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程轍直呼他浪費水。

只有我看見他那滴落進去的眼淚。

他將第二杯水遞到我嘴邊，一點點喂我喝著。

其間，他的眼眶逐漸變紅。

終于在我喝完水的那一刻，扭頭快步出了病房，只留下一句有些哽咽的話：「我出去一下，你們先聊。」

程轍眨眨眼，迅速跟了上去。

不多時，我聽見程轍賤兮兮地大叫：「你真哭啦？」

……

坐到我床邊的崔七喪聽到這句話，沒忍住笑出聲。

「那個叫謝俞白的，好像很喜歡你。」

我苦笑：「他喜歡的，不是我宋枝意，而是前世救過他的劉憐。」

崔七喪挑挑眉，沒繼續說這件事。

「這次多虧你以身犯險才能制服劉不害。

「至于警察那邊，我已經找人幫你們處理好了，后面安穩上學就行。」

「謝謝大師。」

13

崔七喪加我那天，我毫不猶豫就通過了她的好友。

她說劉不害這種剛吸食過人氣的怨鬼，短時間內會與身體融合得很好，很難驅除。

只能嘗試著讓他的情緒發生大變動，鬼魂不穩，再用噬魂符解決他。

這也是我敢一個人去見劉不害，并不停激怒他的原因。

14

原本我打算醒來后就出院，但程轍和謝俞白說什麼都不同意。

程轍更是放下豪言壯語：「你就把這當家住！好好休息一下！大不了我把這病房送你！」

正好來看望我的程轍媽媽：「好啊你小子！拿你老娘的病房，以你的名義？！」

「哎哎哎！媽你下手輕點！」

……

已經收拾好情緒的謝俞白頂著個悲傷蛙的眼睛站在我身前：「再待幾天，觀察一下，好不好？」

我最終還是點下了頭。

又躺了快一個星期，程轍才同意我出院。

因為生病期間，我借著旅游的名義沒回家，一出院我就打車回去打算看看我爸。

謝俞白一路護送我，就差進屋了。

我好說歹說，他才一步三回頭地不舍離開。

看得我又想笑又難受。

心里不自覺蹦出一個想法。

「如果他不是因為前世才對我這麼貼心就好了……」

15

推開屋，爸爸正在給他的假花擦灰。

我爸媽體質特殊，什麼花草在他們手底下都活不過三天，連仙人掌都是。

沒辦法，家里只能擺點假花。

「到家了？去給你媽上個香，我去做飯。」

「好！」

上完香，我想去廚房打下手，卻被爸爸趕了出來。

沒辦法，我只能坐在沙發上，看之前沒看完的那天古墓采訪視頻。

「這個墓主是西漢時期淮南王劉安的子女，但她的陪葬品相對于其他的墓葬來說，不算多。」

官方適時放出了一些陪葬品圖片。

里面有一件，我卻無比眼熟。

正是我出院前，謝俞白幫我從周攀那拿回來的翡翠項鏈。

它與陪葬品里的一個金項鏈長得幾乎一樣！

我暗示自己這只是個巧合。

但抬頭卻看見了客廳角落里的洛陽鏟，又想起了我與墓主劉憐一模一樣的臉。

種種件件，疊在一起，巧得太過分了。

吃飯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試探道：「爸，那洛陽鏟你用過嗎？」

他夾菜的動作一頓：「小意，你以前可對這些不感興趣。

」

我低頭, 躲開他的目光：「我就問問……」

「是因為最近那個出土的古墓？」

我沒吭聲，算是默認。

他嘆了口氣，放下了筷子。

「算了, 既然你主動問起, 我就不瞞你了。

「我和你媽根本不是什麼古董商，我們是盜墓賊，而你, 是我們在那個墓里撿到的。

「我們因為盜墓, 損了陰德，無法養育子女，就一時心軟把你帶出來養了起來。

「但隨著你越長越大，你媽媽發現你的相貌從十六歲就沒變過。她意識到你可能跟淮南王劉安渴求長生的試驗品。她想讓你做一個普通人, 就背著我重新下墓為你找解藥，不幸中了墓里的尸毒，回來沒撐幾天就走了。」

我呆坐在原地，看著不遠處媽媽的遺像, 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

那一刻, 我很快接受了自己奇怪的身世，卻無法接受媽媽的死亡是為了我。

她明明有自己的人生……

這令人作嘔的長生, 到底有什麼好？

眼淚落下。

一滴滴砸在飯桌上。

我聯系了崔七喪, 告訴了她這件事，問她有沒有辦法幫我做一個普通人。

「我就在等你這句話呢！

「我這邊有個香港的客戶想幫自己女兒續命，你的長生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不過……你確定不想一直活下去？這可是自古帝王追求的長生之道哎？」

我語氣堅定：「我不要。」

我不想眼睜睜看著身邊人離去, 也不想再有什麼怨鬼為了這個長生來糾纏我。

這次, 劉不害選擇了我不在乎的周攀，要是下次有怨鬼選擇的是我在乎的人呢？

比如我爸, 比如謝俞白……

我不敢想。

過了半個月, 崔七喪不知道用什麼法子拿去了我的長生之力，給那個香港富豪的女兒續了二十年的命。

那個富豪給了我下半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作為答謝。

我終于卸去了身上重擔。

明明是值得開心的日子, 我卻在回寢室的路上, 被學校的石楠花惡心得連連作嘔。

謝俞白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貼心地遞來口罩：「戴著會好點。」

我愣了愣，卻沒接。

「那個……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我不是你想要的劉憐。

「即使她是我的前世，但我沒有那些記憶。對我來說, 你的關心都是把我當成了一個替身, 我不想這樣。」

謝俞白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垂眸看了我很久才開口道：「誰說我是把你當替身？」

「啊？」

他彎腰與我平視，黑眸里只有我。

「宋枝意, 你在我心里，不是替身。

「我喜歡你。

「無關前世。

「你應該不記得了，我大一軍訓剛結束那會兒, 你在校外攔住了一個正要買水果的人, 跟缺斤少兩的水果攤老板吵架，那個人, 就是我。

「我當時站在你身后, 看到你小小的身體吵起架來卻那麼猛，就一下子陷了進去。

「后面打聽到你有對象，我才沒追你。

「沒想到陰差陽錯遭遇了這些。」

我大腦一片空白。

謝俞白抬手替我戴好口罩，溫熱的指尖擦過我的耳后。

一陣酥麻中, 我聽見他說：

「宋枝意。

「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我的心臟加速跳動起來，正好補上了當初在醫院看到他破窗而入時漏掉的那一拍。

我在這一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喜歡。

「可以。」

我聽見自己說。

有柳絮飄到了我的睫毛上。

一片白色的模糊中。

謝俞白微微前傾。

隔著口罩親了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