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磨了點咖啡,讓他們分著喝。
這麼一來二回地,孩子們也都和我熟識起來。
有時候江郁冉回來得早,會來咖啡廳坐坐。
他看到一群孩子圍著我,笑著環住我的腰。
「茉茉,我們生幾個這樣的孩子吧。」
我一頓,咖啡粉灑了一地。
「……我生不出來。」
我早就失去了當母親的資格。
一個玩物而已,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趙以誠從來就沒善待過我。
氣氛突然靜默。
我垂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怕看到失望。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密不透風的塑料包裹起來。
連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放在身側的拳頭,緊了又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捧著我的臉,要我抬頭看他。
「緬北很多孤兒,多養幾個不礙事。」
又是期冀又是心疼。
我知道他很想要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孩子。
我爸很早以前就說過,江郁冉這小子啊,以后可比他會當爸爸。
我爸真是個大老粗,這話都敢說。
我羞得紅了臉,抬起頭時,卻見江郁冉正盯著我的肚子發呆。
怔怔的模樣,連耳根都熟透了。
那些日子,真的很遙遠很遙遠了。
忽然地,我落下淚來。
「好,多養幾個,熱鬧。」
19和他在一起,日子過得很快。
婚禮那天,江郁冉穿著西服,看著成熟穩重,舉止卻像個毛頭小子。
激動得哆哆嗦嗦,連胸花都戴不上。
手下人大著膽子笑他:「老大,一回生二回熟。」
他眼一瞪:「去去去,老子這輩子就這麼一回!」
手下人朝我擠眉弄眼:「得嘞,嫂子,咱們可都聽到了啊!老大說的,就這麼一回!你倆可得白頭到老啊!」
白頭到老,談何容易。
可我還是笑著應好。
婚禮很熱鬧,江郁冉請了很多人來。
他老大劉彪也在。
我們倆都沒親人,索性讓他做了高堂。
向來狠戾野蠻的毒梟,笑得樂呵呵的,一上來就要給我個大紅包。
我在賭場里見過一面的吳庭不請自來。
他爸和江郁冉是老對頭,面和心不和。
吳庭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二叔,要說還是您老人家有善心,這樣的破爛,也能被你撿回家。」
江郁冉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今天是個好日子,吳庭,我饒你一次。」
吳庭用舌尖頂了頂臉頰,依舊不怕死:「我帶了一份大禮來,二叔,你會感謝我的。」
江郁冉只讓人好好看著他,別搞砸了婚禮。
在交換婚戒的時候,臺上的大屏幕突然開始自動播放照片。
我暴露了。
戒指在臺上滾了一圈,掉進縫隙里。
江郁冉不可置信:「盛茉,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這種語氣,我只在七年前分別的那個雪夜聽過一次。
可惜。
是真的。
我是警察的線人。
這輩子我沒選對過什麼路,就這條路,走對了。
只是可惜了和我接頭的臥底警察,在婚禮前,他就被吳庭抓住,玩死了。
最后一張照片是他的死狀。
嘴里一顆牙齒都沒了,腦袋上好幾個洞。
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他是活生生疼死的。
我不忍心細看。
吳庭嬉皮笑臉:「二叔,你對這女的有感情,不用下這種狠手,死了也就行了。
「二叔的為人我還是信的,你總不會是臥底對吧。」
江郁冉的手下頓時掏出槍:「我老大就是著了這個娘們的道!」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槍管對準我。
江郁冉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蒼老下去。
他沒有再看我一眼。
「這是我的家事,我自己解決。」
事情鬧得這麼大,不殺了我,難以服眾。
20毒販用來對付警察和線人的酷刑太多了。
光是一個水牢、一個電擊,我就撐不住。
「其他的我真不知道,和我接頭的警察已經死了。
「阿冉,我怕疼,給我一個痛快吧。」
江郁冉沒說話,只是抽煙。
當他腳邊堆滿一圈煙頭后,他終于抬頭,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我沒回答,反而問他:「你不是問我為什麼還活著嗎?」
他不說話,我就自顧自地說。
「阿冉,前面那五年,我是為你活著的。」
七年前,趙以誠說得沒錯,我的確害怕江郁冉厭惡我。
可我從來沒懷疑過他對我的愛。
就算臟了、壞了,我還是想回去。
如果小狗因為這樣而不愛我了,那換我愛他就可以。
但趙以誠還說:「現在到處都是找他的人,他活不了。但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向你保證,我會把他送到國外,讓他舒舒服服地過下半生。」
我信了。
那時候的我,已經深陷泥潭。
潮濕腥黏的泥土,糊住了我的口鼻。
我無法呼救。
我無法自救。
這時,只有趙以誠向我伸出了手。
我想,是時候讓我為小狗做點什麼了。
他說過的,他想開一家布滿鮮花的咖啡店。
他說過的,他喜歡雨天。
雨水、鮮花、咖啡的氣息混雜在一起,那是他最向往的味道。
我以為,他會過上那種生活。
所以我寧愿他恨我。
我寧愿背負沉重又惡毒的詛咒。
告別那天,我依偎在趙以誠身旁,就算他剮掉血肉,也不曾回頭。
可趙以誠騙了我。
他讓江郁冉背負命案,再把他送到緬北。
他要折磨他至死。
在這個吃人的地方,江郁冉不曾過上我希望他擁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