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茉莉分離了。
我忽然落下淚來。
淚滴在身上,盛開了一朵朵花。
其實這些年,我不怎麼哭了。
就算哭,也只是為了示弱,為了服軟,為了惹人心疼。
好讓自己過得舒服些。
可這次,淚水決堤,來勢洶洶。
他問我——
「你憑什麼哭?憑什麼覺得痛?
「這都是我經歷過的。你走后的這些年,我都是這麼過的!」
江郁冉是我爸一手培養出來的,就算一無所有,也能在緬北這種可怖的地方混出名堂。
他現在,已經不會被上手了。
我沒說話,
這道紋身,是有一年我過生日,求著江郁冉偷偷帶我去紋的。
他那時真的很寵我。
明知道犯錯后被罰的是他,也由著我的性子來。
在他身上同樣的位置,曾經也有這麼一道紋身。
在七年前就沒了。
他當著我的面,親手剮掉了那一塊。
該多疼啊。
那時候我連回頭看他一眼都不敢。
怕一回頭,心就軟了。
我的小狗,肯定痛了很久、記了很久。
他從沒想過要我歿,他只是想讓我嘗一嘗他當時的滋味。
如他所愿。
一寸寸深入,疼得我咬牙。
「住手!」
江郁冉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滿臉狠戾。
「把李大夫喊來!」
他抱起我,往車外沖去,路上還不停問我:「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
其實我也想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
13江郁冉不怪我了。
我成了他的女人,要什麼有什麼。
他們都說我手段了得,這麼一會兒,就把江郁冉哄得服服帖帖。
那些上手過我的人、使喚過我的人,現在在我面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但其實我知道的,江郁冉還恨我。
七年前,江郁冉的兄弟們用盡全力才把我們救出來。
最后,竟然只剩下了我和江郁冉。
墻倒眾人推,青城有太多人在找我們,要把我們獻給王禮。
我們被逼得一無所有,只能四處躲藏。
青城那時候下了好長時間的雪,天寒地凍。
江郁冉反復發燒。
我們躲在一個爛尾樓里,連治病的錢都沒有。
我在外面找食物時,被趙以誠拿下了。
他是個十足十的瘋子。
怪我,從來沒注意他藏在鏡片后的狂熱目光。
他說他愛我,很早以前就愛我。
他說要把我困在他的身邊。
尖銳的針管發出凜冽的寒光。
他說:「茉茉,很舒服的,你會愛上這個玩意兒的。」
短暫的眩暈過后,腦中一道白光。
眼前色彩斑斕,恍惚間,我分不清這是天堂還是地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清醒過來。
好疼。
趙以誠輕撫著我,「江郁冉怎麼忍住不碰你的?」
一個念頭后知后覺地涌上來:我臟了。
「茉茉,這樣的你,他還會愛嗎?」
江郁冉不是一出生就成了G兒的。
他本來有漂亮溫柔的媽媽、事業有成的爸爸。
還有疼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和世界上所有幸福的小孩一樣,他被很多人愛著。
但一場走水毀了一切。
干這個的人是個老頭子,他吸D以后,出現幻覺,放了一把。
這場走水,讓江郁冉成了G兒。
其實他們無冤無仇。
我啊,成了他最討厭的那種人。
這樣的我,怎麼奢求他還愛我?
所以當他找上門來時,我丟給他一沓鈔票,告訴他,我不愛他了。
他一臉錯愕,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懇求語氣:「茉茉,別開這種玩笑……」
我冷笑,「我沒說笑,要怪,就怪你太窩囊,太沒用。」
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我上了車,望向后視鏡。
他步履蹣跚地走著,像個遲暮的老者。
滴答滴答。
他每走一步,地上就開出幾朵冷艷的梅花。
雪沒過他的腳踝。
他突然摔了一跤,懷里摔出一個烤紅薯。
我最喜歡的烤紅薯。
等他走后,我才讓人又開車繞回來,撿起那個烤紅薯。
我拍掉上面的雪。
紅薯的賣相不好,有一半都烤糊了。
一看就知道,是他自己烤的。
這傻小子,連買紅薯的錢都沒有,還來找我干什麼?
入口很涼。
其實我沒什麼胃口,吃完又吐得厲害。
趙以誠拿著針,將我摟入懷里,安撫道:「很快就舒服了,茉茉,聽話。」
聽話,聽話。
他總這樣說。
把我推給別人時,要我聽話。
好在,他歿了,再沒人會對我說這句話。
14半夜醒來時,窗外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一時之間,我分不清臉上的濕意是雨還是淚。
江郁冉躺在我身邊,呼吸沉穩。
他如今的脾氣越發怪異。
總有點陰晴不定,總要人哄。
過了這麼些年,我們倆的位置倒像顛倒了。
從前是他哄我,現在是我遷就他。
我心疼他。
他下巴有道細長的痕跡。
情到濃時,我曾大著膽子輕撫那道疤。
他說我裝模作樣。
我也就低垂著眉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