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學樓內溫度適宜,我卻手心一片冰涼。
他叫莊徽,是數學課代表,上課不認真聽,考試依舊拿第一的選手。
數學老師喜歡聰明人,討厭笨蛋。
他經常喊我上黑板解題,看我答不出來,再喊莊徽上去寫。
莊徽總是從我手里搶過粉筆,三兩下就把答案寫出來,末了還要給我一個憐憫的笑容。
比天賦差異更討厭的,是炫耀天賦。
比炫耀天賦更討厭的,是數學老師說:「男生學數學就是比女生強,林悠悠,你說是不是?」
數學課成了我的噩夢。
滿堂嘲笑聲,似乎又響在了我的耳邊。
莊徽敲敲欄桿,眼睛里又是那種憐憫:「都是老同學了,不用在我們面前裝樣子,何必呢。」
我深吸一口氣,反問:「莊徽,我一直想問你,高中的時候,你們為什麼要那麼針對我?」
那些羞辱、嘲笑、撕掉的書頁,到底因何而來?
莊徽挑眉,看了我半晌,說:「有意思,你自己居然不知道?」
我盯著他,沒說話。
他笑了,慢悠悠說:「愚蠢就是原罪,還需要多說嗎?」
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戰栗起來。
莊徽上下打量我,輕飄飄地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承認自己撒謊。你道個歉,我們就當沒看見你。」
我平靜地問:「你要向我道歉嗎?」
他仿佛聽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哈哈笑起來:「我倒什麼——」
我把水潑在了他臉上。
「這杯水,是替高中時候的我潑的!」
整條走廊都安靜了。
跟在莊徽身后的那幾個,都瞪著我。
半晌,莊徽伸手揩掉臉上的水珠,表情陰沉:「林悠悠,我還是比較懷念高中那個小白兔一樣的你,被嘲諷了之后,還是會軟綿綿地過來問我題目。
」
我攥緊拳頭,沒有回答。
可身后卻有一個清冽的聲音,干脆利落道:「傻逼東西,你懷念你爹呢?」
這聲音……
走廊盡頭,有個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
他臉頰蒼白瘦削,領口露出一截單薄的鎖骨,烏黑的眼珠卻像燃著一簇火焰,囂張得像冉冉升起的烈陽。
周游。
17
理智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已經漫了上來。
我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之間,竟然開不了口。
面對周游的挑釁,莊徽的朋友們紛紛不滿。
「你有病?」
「哪里來的殘廢,屁話那麼多?」
「你誰啊你,我們說話,輪得到你管嗎?」
而莊徽立在原地,定定地看著輪椅上的周游,表情驚疑不定。
周游無視了所有人的存在,懶洋洋地沖我招招手:「林悠悠,到我身后來。」
我還是有點難以相信,居然腿軟了,扶著欄桿,慢慢走過去。
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有點不滿:「你做什麼走那麼慢,就欺負我現在走不了路是吧?」
我幾乎是跑過去的,蹲下來,仰頭看著他:「你怎麼……突然就醒了?」
周游的表情很臭屁:「聽說有個人在我病床前哭了十幾天,抽紙用了一包又一包。為了保護環境,我這不得趕快醒過來?」
我破涕為笑,但仍有淚珠滾下來。
周游哄了我半天,不得章法,最后干脆不哄了,低頭瞧著我的眼睛,似笑非笑:「喂,你再哭我就親你了。」
我立刻就哭不下去了,跳起來要掐他。
被他拽住了手腕。
周游將我的手攥在掌心,十指相扣,仔細地看我,笑得溫柔:「林悠悠,原來你長這樣啊。」
我的心徹底軟了下去。
「終于和你見面了,周游。
」
我們倆聊得熱火朝天,身后那群人很惱火。
「喂,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嗎?」
有一個本來就脾氣火爆的,半天沒聽見回答,已經擼袖子走上來了:「你他媽的不僅殘廢,還耳聾是不是?」
最該憤怒的莊徽卻一動不動,狐疑地看著周游。
「你是……」
周游沖他一抬下巴:「是我。」
莊徽如夢初醒般,連忙伸手攔住了他的朋友。
「別動手,這是我導師的師弟,」他低聲說,「前兩天發的那篇研究黎曼猜想的論文,就是他寫的。」
什麼?在我斷網的這兩個禮拜,數學界有這麼大的新聞嗎?
眾人驚疑不定。
我扭頭看周游:「你證明出來了?」
周游笑了笑:「只是比既有研究多推進了一步,不是什麼大事。」
莊徽的表情變得很微妙,語氣也分外客氣:「您過謙了。上周在朱教授的辦公室里見到您,就很想要一個您的聯系方式,不知道今天能不能——」
周游笑得懶洋洋:「我沒有手機。」
莊徽的表情頓時一言難盡。
這個年代了,居然有人說自己沒有手機。
這擺明了就是不想給,瞧不上他。
我看著莊徽吃癟的樣子,真是……爽爆了。
周游又說:「剛才過來的時候,聽見你們在說什麼數學和聰明的關系。我有個想法,你們要不要聽一下?」
莊徽十分恭敬:「您的話,我們肯定要聽的,請說。」
周游淡淡地說:「做任何事情,智商不是門檻,人品才是。如果你們是我的學生,我會很后悔教過你們知識。」
一干人的臉都變色了。
周游卻沒再看他們一眼,拉著我的手:「我們走吧。」
18
周游醒來,周媽媽分外高興。
這十年里,她一直為周游懸著心。
現在他醒了,周媽媽的心結放下了,表示自己要環游歐洲,為自己暢快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