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臉紅,「哼」了一聲:「比我聰明的女孩子多得是。」
他說:「但天底下只有一個林悠悠啊。」
我臉紅得徹底了,幸好他看不見。
許久沒等到我的回音,少年自顧自地說下去:「林悠悠,我還挺好奇你長什麼樣的。」
我嘴硬:「丑八怪罷了。」
他哈哈大笑:「丑八怪怎麼了?丑八怪我也——」
我睜圓了眼睛,心臟跳得飛快,等待他說完。
可他忽然住了口,語氣漸漸地低落,仿佛自言自語:「但我這樣一個藏在書里的人,要怎麼才能見到你啊,林悠悠?」
心口忽然酸楚得不行。
我輕輕伸手,把那本陳舊的教輔攬在了懷里,安慰地拍了拍。
教輔忽然發燙,像是誰在臉紅。
10
那篇作文后面的內容就離題萬里了。
他死乞白賴地把「愛情」定義為「熱愛」,然后洋洋灑灑,寫的全是自己對數學的熱愛。
【仿佛上天遙遙點一點我的額頭,分配給我這輩子的任務:你去學數學吧。于是我來到這個世界。
我媽說我抓周的時候,抓的是個算盤。他們都以為從此我要用算盤數錢了,但沒想到也可能是用算盤算數學。
那些嚴謹的邏輯關系,那些有條件必得結果的論證,都是數學的魅力所在。
有一天我可以證明或證偽黎曼猜想嗎?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前幾句還是很孩子氣的,后面卻成熟得像個大人。
我仿佛能看到那個恣意飛揚的少年,認真地說出自己的夢想。
見我沉默,學神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當初還是年輕啊,哈哈哈,什麼話都敢說。」
我說:「但我覺得你可以。」
他愣了一下,說:「黎曼猜想很難的,你知道有多少頂尖數學家在研究它嗎?」
風輕輕卷起落葉,落在我的裙擺。
他的聲音漸漸落寞:「何況,我已經被困在這本書里十年啦。」
是的,無數智商拔群的數學家都沒有證明或證偽黎曼猜想。
可這不妨礙我認定他可以。
別人當然可以笑話我,一個普通的數學系女孩,對一個困居于書頁多年的幽靈,抱有毫無實際的信任。
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只要相信就夠了。
我問:「你想出去嗎?」
大概是為了消除之前的低落情緒,他故意語氣散漫:「想啊,一開始特別想,后來怎麼做都出不去,我就不想了。」
我沉默下來,嘆了口氣。
曾經生機勃勃的少年,一點點消磨了意志,實在讓人心痛萬分。
他笑起來:「別嘆氣了,我現在很想出去了。」
我睜大眼睛:「哦?真的?」
他淡然道:「當然了,我想見見你。」
一瞬間,鳥語花香,心花怒放。
我沒頭沒腦地說:「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可以……什麼??不可以!我只是一本教輔啊,你清醒一點!」
一個吻,輕輕落在書脊。
慌張得語無倫次的少年登時噤聲。
泛黃的書頁漸漸泛紅,好像偷來了楓葉的顏色。
我笑著把書塞回書包,哼著小調,腳步輕快地繼續趕路。
書包里忽然傳來少年的聲音。
「……喂,你剛剛是不是在調戲我?」
「哈哈哈,算是吧。」
「可惡,你就是欺負我是一本書!」
「對,就是欺負你,怎麼樣,咬我啊。」
他磨牙:「林悠悠,要是等我出去,我一定——」
我等了很久,可他卻突然住了口。
一定什麼?
你倒是說啊!
11
省賽前,學長回國了。
對,就是那個小道消息里說,班長喜歡他而他喜歡我的,那個學長。
「哦,學長很帥吧?」
「……」
「很聰明也很耐心吧?」
「……」
「不就是出國交換嗎,誰沒有似的。」
我真誠道:「……咱說話能不這麼陰陽怪氣嗎?」
少年立刻炸毛:「你維護他,你說出心里話了,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終于道:「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少年滿意道:「這還差不多。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仰頭看了會兒天:「好像是高數輔導班來著,他教了我幾道題。」
少年酸溜溜地說:「輔導高數有什麼了不起的,讓他輔導數學競賽試試?」
我思忖片刻,說了實話:「學長數學競賽也很厲害的,他是學院的種子選手,不然也不會專程回國一趟參加省賽了。」
少年嘀嘀咕咕:「誰沒拿過冠軍似的……」
我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立刻:「沒什麼。」
他對這些有可能泄漏自己姓名的事情,向來保密得緊。
我也不再追問,專心刷題。
題目做完之后打開手機一看,發現數條未讀消息。
全是學長發的……
我的眼皮就是一跳,下意識地看向教輔書。
這種做賊心虛是怎麼回事?
少年仿佛看得見似的,忽然嚷嚷:「喂喂喂,你怎麼不說話了,你是不是在和那個男人聊微信?林悠悠你太過分了!」
我下意識倒扣手機:「我沒聊……」
微信提示音響起,接連響了好幾聲。
少年炸毛了:「你還說你沒有,林悠悠你!你怎麼朝三暮四啊,你怎麼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啊!」
我傻眼了:「誰是我的朝三,誰是我的碗里啊?我是個快樂的單身女大學生,你不要污蔑我好嗎?」
少年詭異地沉默下去,懨懨地說:「……林悠悠,我討厭你,你是個壞女人。
」
微信狂響,我硬著頭皮翻過來看消息。
十幾條消息,全是學長發的。
其實內容挺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