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先吃你的。」
我卻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木屑的味道。
25
我有些詫異:「爸,你身上怎麼一股子木頭味?」
我爸繼續看著報紙,應聲道:
「老陳他家廚房不是裝修嗎?我去看了一眼,別說裝修得還不錯,回頭咱家里也改改。」
我「哦」了一聲,繼續吃著包子。
只要我爸高興,我就高興。
只要我爸身體舒坦,我就渾身舒坦。
其他的,其實真的不重要。
我早餐吃完了,起身時我爸突然跟我說:「佳佳,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我奇怪地看向他:「現在不就挺好的嗎?」
我爸笑著:「是,現在就挺好的。」
我爸的狀態,看著越來越好。
可我不知怎麼,越來越感覺不對勁。
第二天我調了一大堆鬧鐘,早上五點就起來了。
可等我洗漱完,輕手輕腳出臥室。
卻發現我爸已經不在臥室里了,床上收拾得整整齊齊。
樓下客廳里也沒人,玄關處兩串鑰匙,被帶走了一串。
我心里突兀地一沉,立馬出去就敲老陳家的門。
門敲了好一會,被打開了。
老陳露出來一張睡意惺忪的臉:「是唐佳啊,怎麼了這大早上的?」
我心里驀然開始突突直跳:「陳叔,我爸沒叫您一起去晨練嗎?」
老陳一臉的疑惑:「老唐早就沒跟我們晨練了啊。」
「他才練了幾天,就說沒意思,不如在家多睡一會。
「他也不會下圍棋,每天跟我們湊一塊看棋,那也確實沒勁。」
他說著,朝我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怎麼了,你爸這麼早就不在家了?」
我一顆心沉到了谷底,手腳一片冰涼。
26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我爸那麼了解我,他肯定是知道我出事了。
我是打一出生,就被他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寶貝。
我的什麼事情,又怎麼真能瞞得過他呢?
我抖著手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可他將手機落在家里了,老陳也根本不知道,他會去了哪里。
我瘋了一樣找他。
直到上午十點多,突然收到一個電話:
「您好,請問是唐明生的女兒嗎……在長盛家具廠這邊,遺體麻煩您過來認領一下。」
我是被老陳,攙扶著打了車過去的。
到家具廠時,我爸的遺體,被蓋上了一塊白布。
在他的身旁,有一塊厚重的床板。
床板上的血跡,猩紅而刺眼。
我的身體,一瞬栽倒到了地上。
警察跟我說明情況:
「初步推斷,您父親是扛著舊床板,打算去里面切割,再做新的家具。
「因為身體突然不適,被床板壓倒。」
家具廠的老板,一臉恐慌地解釋:「我們不知道他身體有病。
「他過來的時候,就說家里困難,想找點事掙錢。
「我就是看他可憐,干活也老實勤快……」
「我們廠房的鑰匙就放門外。
「工人來得早的,可以自己開門進來,再按干的活,來算薪水。」
我不知道,他們后面還說了什麼。
模糊看到警察查了監控。
這一個月下來,我爸每天都是凌晨四點左右,就過來了。
可我這一個月被疾病折磨。
從未早起過,也從未發現過。
我身體哆嗦顫栗,雙目猩紅死寂。
老陳替我掀開了那塊白布,看清楚底下的那張臉,老陳身體一顫掉下了眼淚。
我死死捂住嘴。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我感覺我的天,徹底塌了。
27
我看到在我爸旁邊的桌子上,還放著一份早餐。
兩個包子,一個雞蛋,一杯豆漿。
那是我每天起床,他都會拿給我的。
是廠里發給他的早飯,他每天都沒吃。
他大概覺得,我真的身無分文了。
早餐錢能省一點,那也是一點。
他跟我說:「佳佳,日子總會好起來了。」
可是,再也好不起來了。
永遠都好不起來了。
我爸的遺體被火化,我捧著他的骨灰,回了家。
我終于不再需要,向任何人掩飾我的病情。
而我的病,也在一夕之間,突然像是惡化到了極點。
我坐在客廳沙發上,我爸就坐在我的對面,不停地嘮叨我。
「佳佳,手機少看一會,對眼睛不好。
「等你到了爸爸這個年紀啊,看東西困難,就知道了。」
我盯著他,怎麼也看不清楚。
看來我的眼睛,是真的要壞掉了。
我趕緊放下手機,站起身來。
我又看到馮阿姨在收拾餐桌,笑著叫我:
「佳佳啊,洗洗手準備吃飯了哦。」
我揉了揉眼睛,她又不見了。
我想,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我爸還沒過頭七呢,我要是出了事,他不會死不瞑目吧?
我打了車去醫院,跑掛號窗口去掛號。
我說:「我最近總感覺頭疼腦熱的,呼吸有點困難,也吃不下飯。」
工作人員看了看我:「季節變換著涼感冒了吧,先掛個呼吸內科去看看。」
沈延之好像又出現到了我面前。
我最近幻覺特別頻繁,所以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出現了。
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感覺那個恍恍惚惚的影子,在我眼前晃動。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冷笑了一聲:
「唐佳,病了?你說你這是不是遭報應了啊?」
28
我實在看不清眼前的人。
就付了錢,拿了號繞過他去樓上。
進電梯的時候,我想著他說的那句話。
可能,我就是遭報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