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張口,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是吳澈。
還是白 T 搭牛仔褲,但此刻他的頭發已經利落梳起,比之前更有味道。
「你胃不好,」吳澈遞給我一盒蘇打餅干,「先墊一點。」
之前拍戲的時候,吳澈每天早上都會給我準備好餅干,還有永遠溫熱的牛奶。
起初我也懷疑過,他是不是喜歡我。
后來無意撞見他給女二準備的便當,那一點歡喜的念頭瞬間破滅。
一點善意,不過是前輩對晚輩的照顧罷了。
只是難過了幾個月而已,我便不再傷懷。
男人嘛。
哪有事業重要。
「節目馬上就開始了,不要耽誤太長時間。」口氣不像剛才那麼冷漠,戴帽子的女生拋下話便轉身離開了。
她的步伐慌亂,險些絆倒自己。
淡定地嚼著餅干,我確信,這是吳澈的粉絲。
只是一起錄個節目,就收割了這麼大的敵意。
要是以后吳澈娶了媳婦,他老婆不得被罵死。
「嘖嘖。」
我不由得感慨了一聲。
集合完畢,導演宣布了這一期的安排——
三組嘉賓,每人 500 塊,兩兩合作分別去往不同的集市采購。
截至晚上八點之前,為搭檔獻上精心準備的晚餐。
為了深刻貫實走進尋常人生活的節目宗旨,導演特地安排了三輛雙人自行車。
拍了幾組空鏡和一些無聊的對話,所有的攝制組都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面包車。
我的面前,一覽無余的林間小路上。
除了三輪車駛過留下的麥穗痕跡之外,只有我和吳澈被拉得長長的影子。
我們默契地蹬著車子,不緊不慢的,好像真的情侶一樣。
「你要坐車嗎?」
「啊?」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吳澈的意思。
他是在問我,要不要像其他兩組嘉賓一樣坐車到集市。
畢竟騎車的話,會被汗花了精致的妝容。
我反問:「你要坐嗎?」
吳澈果斷拒絕,「不要。」
微風裹挾著林里新鮮的空氣而來,如此舒爽的景象,像極了我剛大學畢業的那個夏天。
8.
那是一個午后。
陪朋友去娛樂公司面試,坐在外面等的時候,有星探遞給我一張名片。
我從未肖想過娛樂圈的名利場。
昨天剛拿到心儀公司的 offer,是我喜歡的工作。
而且離家很近,下班后有充足的時間可以陪媽媽買菜。
我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推諉了半天,看在小哥說到口干舌燥的分上。
我勉強收下了那張名片。
回家之前,我先去了趟海鮮市場。
挑了三只最大的陽澄湖大閘蟹,結賬時我一陣肉痛。
「媽,我……」
回到家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老媽在廚房忙活的背影。
也不是老爸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模樣。
而是我爸的同事。
正滿眼不忍地看著我的叔伯們。
「啪——」
手一松,袋子落地。
大閘蟹終于尋到破口,艱難地向外蠕動著。
我呆在原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心像是被揉爛的抹布一樣反復撕扯。
最后那些破洞,被堵上水泥,封上樹脂,一股腦地倒進我的喉嚨。
堵得我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渾渾噩噩的踏入警局。
有許多我從未見過的面孔,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
他們紅著眼眶,捂著嘴,還有的不敢看我。
我不明白。
有什麼好哭的?
李叔說了,我爸的臥底任務結束了。
毒販已經伏法,他今天就能回家。
我們吃過飯,還要一起下樓遛彎散步。
還要看最新上映的電影......
「啊——」
尖銳悲凄,連續嚎啼的叫聲。
是我媽!
淚珠猛不防地砸下,我順著聲音尋去。
那個斯文有禮、臉上永遠掛著淡淡笑容的女人。
此刻披頭散發,跌坐在地,連指甲硬生掀起都毫無知覺。
她用滿是鮮血的手,捂著心口凄厲地哭喊著。
身后托著她的女警,正無聲地流著淚。
我跪在地上,攬過她的身子,學著她小時候無數次哄我睡覺的模樣。
無濟于事。
她發瘋似的捶打自己,用頭撞地,力氣大到連三個成年男人都拉不住她。
突然,一口氣哽住。
她像漏氣的皮球一般,雙眼一合暈了過去。
9.
到了醫院,護士簡單幫媽媽擦拭了一下。
睡夢里,她還是那個溫潤如蘭的女人。
我親了親她的額頭,關上門走了出去。
「李叔,我爸呢?」我拼命控制,但聲音仍是顫抖不已。
李叔不敢看我的眼睛,良久后,他紅著眼拍了拍我的肩。
「跟我來。」
警局里,一件密不透風的屋子。
桌上放著一件血衣、一個平安福、一個 U 盤,還有一截手指。
「今天一大早,就在警局門口發現了這個。」
「嫂子來認領遺物的時候,在平安福里發現了 U 盤的芯片。」
「里面,里面是……是……」
李叔任局長這麼多年,一貫雷厲風行鐵面剛直。
我從未見他像此刻一般難過無措。
「是我爸。」
李叔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們以為是和之前一樣的威脅視頻,沒想到是……」
「我能看嗎?」
李叔盯著我看了半晌,見我態度堅決,便沉默著將 U 盤插到電腦上。
黑色的屏幕里,傳出一聲破空而出的嘶叫,凄厲、撕心裂肺。
隨后鏡頭被人搖起。
我爸,那個記憶里高大偉岸,一只手就能托起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