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活著。」
我驀地打斷了它,
「我雖然痛,但還活著。」
「死去的,是我的師父、師姐和師兄。」
他們不曾做錯什麼。
甚至不曾做過什麼。
我想到剛被師父領進師門那年,我只有十二歲。
A2049 還在沉睡,我失去全部記憶,只以為自己是姜尋。
我父親雖為凡人,卻與師父是多年至交好友。
病逝前他將我托付給師父。
「她自幼聰慧,說不定、說不定也能如你們一般,身有靈根,得修仙道……」
師父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只是為了安撫我父親,才拿出應靈石,命我將手放上去。
誰知應靈石光芒大作,原本只是走個流程的師父都瞪大了眼睛:
「金系天靈根!」
7
他處理了父親的后事,將我帶回流霞宗。
不過三年,我已筑基。
那一個月,他猶猶豫豫,一直偷偷摸摸看我。
最后終于開口:「流霞宗不過小門小派,我靠著家傳的流霞酒獨門秘方,才得上界仙人的一點垂憐,修煉資源實在算不得豐厚。」
「只要你愿意,下月仙門大典,我可引薦你拜入九靈山門下,那是下界第一大宗。你也不要覺得舍不得師父……」
我點點頭:「好啊。」
他目瞪口呆,后面沒說完的話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當天半夜,四師兄來尋我。
「小師妹,師父將去年偷藏的流霞酒喝了大半壺,如今正抱著三師兄哭呢,你快去看看吧!」
我趕過去時,他正揪著三師兄哭,將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袖子:
「我生怕她留戀師門,還準備了一大串話準備勸說她呢,結果這丫頭直接答應了嗚嗚嗚……」
三師兄額頭青筋直跳:「師父你冷靜一下。
你本就想她有更好的去處,如今她答應了,不該是好事嗎?」
「話不能這麼說……」
「誰說我答應了?」我開口。
那邊的兩個人如同被下了定身符,一下子停頓在原地。
我抱著我的劍,看著他們。
「故意那麼說,逗你玩的。」
師父本就年歲不高,又生得貌美,就這麼掛著眼淚,愣愣地瞧著我。
「我哪也不去,就留在流霞宗,挺好的。」
我說著,突然笑起來,
「還有,師傅哭起來的模樣,倒很楚楚可憐。」
他氣得要命,第二天就開始蓄須,說要在我面前重拾長輩的尊嚴。
我并非天生重情之人,哪怕失了從前記憶,性格也極為冷淡。
在流霞宗的十年,是師父和師兄師姐們主動向我走了九十九步。
我才向他們邁出第一步。
我將過去的記憶,樁樁件件,都分享給系統。
它沉默了很久,問我:「那宿主現在要去哪里?」
「九靈山。」
「然后呢?」
「……然后?」
我想到旁人所言。
明珩仙君生來便是九十九重天上至高無上的神,實力深不可測,甚至世間大道的部分規則,都由他書寫。
陸青凝身為他命中道侶,如今下凡歷劫,亦受天道偏愛。
就因為如此,誰得罪了她,惹了她不高興,連天道都不應允。
只有死路一條。
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天道。
本就不該存在。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走出滿是甜膩香氣的花樓。
走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幾個小孩子舉著糖葫蘆,嬉笑著追逐過來,見到我猙獰可怖的樣子,嚇得跌坐在地,哇哇大哭。
我蹙眉,順手撕下塊勉強算得上干凈的衣料,蒙住臉上的傷口,不讓他們再看到。
「——然后,修回劍身,斬破天道。」
8
九靈山是整個大荒世界赫赫有名的仙門大宗。
隨便一座山頭的外門弟子拉出來,就是整個流霞宗人數的好幾倍。
三師兄找到的那本劍譜雖然殘缺,卻有幾道術法可為我所用。
其中之一,便是「改容術」。
「改容術,并非傳統之易容,易被修為高者看穿偽裝,而是從皮肉骨一路破下去,強行更改樣貌。」
「雖痛至瀕死,卻無破綻。」
我尋了個安靜隱蔽之地,借用 A2049 僅存的一點能量護住心脈。
爾后將法力凝成短劍,重新從那道傷口剃進去。
削骨剜肉,重塑容貌。
皮肉骨層層分離,碎裂,又被靈力生生捏合重組。
成為一張與從前的姜尋截然不同的陌生的臉。
此后數年,我深入大荒。
按照那殘劍譜所說,投身巖漿,或墜入深海。
每每在生死間走過一遭,修為便提升一分。
終于修得劍法小成那日,距離當初流霞宗滅門之禍,已經過去五年了。
我經脈寸斷,金丹已碎,不得御劍飛行。
便生生爬了萬級石階,抵達九靈山門前。
這一日,正逢下界極東山間,墜仙之地現世。
九靈山集合了一堆散修,一同前去尋找機緣。
我混跡其中,望著前面為首的陸青凝。
她一襲白衣,手握本命法寶玉笛,神情高傲,凜然不可攀。
而她身邊那青衣男子……
明珩仙君!
我瞳孔驀然一縮。
心中滔天恨意翻涌上來,我連忙低下頭去。
「九十九重天上的人怎能隨意降臨下界?!莫非是一具化身?」
「大概率是。」
系統嚴肅警告,
「宿主,請收斂心神,否則你會被發現的。
」
「我知道。」
我閉上眼睛,定了定神。
再睜眼,已經完美融入了身邊的一眾散修之中。
他們竊竊私語:「那是天命之女,是上界明珩仙君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