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怒,抬手虛握成鞭,在我臉上猛地抽出一道血痕:「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自詡上界不染塵俗的仙人,折磨起人來,用的倒是下界最骯臟下賤的手段。」
我一口血啐上去,染臟了她雪白的裙擺。
然后就被花樓里的鴇母用麻繩吊起,渾身是傷地浸在鹽水里。
我已法力全失,痛意讓我幾乎以為自己死了無數回。
意識模糊間,我恍然想起從前的事。
流霞宗是下界再小不過的一個門派。
門下弟子寥寥無幾,不過靠著為上界的仙人釀酒,才換得一點微薄的修煉資源。
自打我入門后,一多半都分到了我手上。
一開始,大師姐對此很不服氣。
她提著劍來找我。
「師父說了,你是修煉奇才,門中資源有限,理應緊著你來。可我不服,小師妹,不如同我比一場。」
那天我與大師姐過了三百招,最后兩人皆滿身是血地分開。
她抱著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師父說得沒錯。」
「小師妹,我認輸了。」
而今天,本來是冬至。
白日里,三師兄特意從山下的凡人市集買了幾斤羊肉回來。
他的本命法寶是一柄金環刀,邊緣鋒利至極。
他便用法寶將其片成肉卷,笑瞇瞇地對我說:
「今天燙鍋子吃,阿尋你先去陪大師姐下會兒棋解悶。她嫌我棋藝太爛,不肯讓我陪她。」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昨天你喝了樹下埋著的桃花釀,抱著大師姐的劍一聲聲叫著秦霜。」
「你胡說什麼呢你這孩子——」
「你喜歡她。」
三師兄大驚失色,抬手就來捂我的嘴,被我一個閃身輕易躲開。
他咬牙道:「好吧,你說,要什麼封口費?」
「上個月你同四師兄去古跡時找到的那本殘劍譜,給我。」
用師父的話說,那是一本很邪的劍譜。
不需要靈力,甚至不需要有靈根。
只以生死之道,換取修為的長進。
他動作一下子盯住,目光直直盯著我。
我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
「哎,你呀你呀。」
三師兄搖頭嘆氣,卻還是將秘籍給了我。
他好像仍然不放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別太憂心了,那是九十九重天上的仙人,怎麼會和我們計較這麼一點小事?」
師父和師兄都這樣說。
可他們錯了。
我也錯了。
5
我在花樓接的第一個客人,是當地一個肥頭大耳的員外。
他與京中重臣勾結,在這座城中一手遮天。
因格外喜歡在床笫間施以暴行,死在他手下的少女足有數百人。
「凡人女子我都睡膩了,聽說你這樓里來了個女仙,那我自然得嘗嘗。」
屋內點著暖情香,于疼痛中強行激發我的情欲。
「你那是什麼眼神,都張腿躺在我身下了,還以為自己是女仙呢?」
他如同一座肉山,一邊在我身上聳動,一邊用匕首切開我唇角,劃開到耳垂邊。
「笑啊,給大爺笑啊!」
他面容猙獰地撕扯我的傷口,卻在下一瞬間驀然睜大了眼睛。
微弱的光在我手中凝成細長的劍,自背后捅穿了他的心臟。
因為我不敢留力,劍尖堪堪沒入心口半寸。
鮮血涌出,和光劍交織在一起。
下一瞬,腦中突然響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機械音。
「編號 A2049 已重啟成功,正在恢復運轉,請稍候。」
伴隨著這道聲音響起,龐大的過往記憶灌入我腦海。
原來我并非真正的姜尋。
這是我穿越的萬千世界中的一個。
只是因為在上一個世界鬧得太大,連毀了三片星系。
被總系統追殺以致強行脫離后,我和系統 A2049 都受了重傷。
它陷入沉眠,開始自動修復。
我失去記憶,忘記了從前的一切。
「宿主,你怎麼成這樣了?!」
「……」
我沒有應聲,腦中又響起了那些人的聲音。
「螻蟻之輩。」
「下界微賤之人,也配挑釁天命之女?」
螻蟻之輩……嗎?
我翻身坐起來,看著自己滿手的猩紅色。
他們不知道。
在穿進這個世界之前,我是一把劍。
一把能毀天滅地的,人形兵器。
6
「宿主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也許是錯覺,我竟然從 A2049 漠然的機械音中,聽出了一絲情緒波動,
「當初我為您選擇的世界,應該是一個修仙世界。」
我低笑一聲。
「什麼神仙都是凡人修成,自然也帶有凡人一切不堪的欲望。」
「哪怕修得大道,飛升九十九重天,瞧不上凡人,但折磨人時,又偏偏要用凡人最齷齪的法子。」
我一邊說著,一邊將那肥胖員外的尸體從身上推開。
他抽離出去,轟然倒地,發出一聲悶響。
「……宿主,您的腿上都是血。」
腿間已經被折騰得血肉模糊,我低頭看了一眼,漠然地移開目光。
「血肉之軀,只要沒傷及性命,哪里受傷都沒有分別。」
我提劍走出門去,順手殺了察覺到不對前來探查的鴇母,和她身邊跟著的幾個龜奴。
幾個人的血在我身上混雜成一團,浸透破損的衣衫,滴滴答答往下落。
我路過一面銅鏡,側頭望了望,正巧看到自己從嘴角一路撕裂到耳垂的傷口。
大概是模樣太過可怖,我一路往出走,竟無一人敢來攔我。
「宿主痛嗎?」
「痛。」
「如果宿主覺得疼痛難忍,我可以為您屏蔽感官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