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眼睛,給了自己倆嘴巴,我知道,是啊,我知道。
她喜歡我,我從來就知道。
我不愿意面對。
因為自己的私欲,因為自己的欲望,我不想克制。
那天,我買了個戒指,向阿玲求婚。
那時候我沒錢了,所以買了個很普通的黃金戒指,我的審美又不怎麼樣……想來也是委屈她了。
我說我會改好,我會跟她好好過日子,往后余生,還有那麼些歲月。
出乎意料,她哭了。
她捂住嘴蹲在地上,哭的歇斯底里,哭的歇斯底里。
哭得我的心都慌了。
我以為她不愿意。
我手足無措,說你別哭啊。
她點點頭,她那麼激動的點點頭,抱著我,頭貼著我的胸口,說她愿意,她愿意的。
我有點錯愕。
她……這麼愛我,這麼期待的嗎?
7
有個放高利貸的傻叉追的很緊。
我是借過他的錢,但是不多。
結果這家伙坐牢了。
那他的錢,我能拖就拖。
沒想到他坐牢出來找我要錢,我卻沒有錢了。
我是真的沒有錢。
而這家伙不依不饒的,滿世界的追殺我,說要砍死我。
阿玲叫我躲一躲。
等那家伙的怒氣平息再說。
我本來不愿意把阿玲一個人丟在家里的,可是她執意要留,我也沒辦法。
我在外面躲了有三個多月吧。
回來后心急火燎的,想抱住阿玲親。
可她推開了我。
說她患上了艾滋。
我沒聽清,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低頭,一字一句地說,她患上了艾滋。
我第一反應是這家伙不干凈,背著我偷人,怕是已經給我傳染上了。
我當場暴怒。
覺著她之前說的愛我都是假的。
夜場的女人,再一次以她高超的演技欺騙了我。
還說不定給我傳染上了艾滋。
我像之前那樣,怒不可遏地打了她嘴巴,踹了她好幾腳,罵她不要臉,罵她偷人,那天我用了我能想出來的,世界上最惡毒的話來罵她。
她什麼都沒說。
也沒有哭。
只是將我求婚時送她的金戒指,用了很大的力褪下來,擱在我側面的桌子上,走了。
我沒有看她。
8
我幾乎是光速奔到醫院的。
各種化驗,各種折騰,確認我沒患上艾滋。
我松了一口氣。
但又一種沉重的心情壓上來。
我向醫院門口走的時候,聽見救護車刺耳的聲音,還有醫生飛快奔過來,說著「讓一讓,讓一讓」。
我側身讓過去。
看見擔架上抬著一個女人,蒼蒼白白的。
好像是阿玲,雙眼緊閉,整個人濕漉漉的。
我大腦嗡的一聲,接下來產生了強烈的耳鳴,我什麼都聽不到了。
而那一剎過后,有股潮水鋪天蓋地向我涌來。
我雙腳不受控制的飛奔而去,扶著阿玲的擔架,醫生叫我讓開。
我癡癡跟著擔架跑。
醫生在搶救阿玲,醫生問誰是家屬,我說我是,我是。
醫生問我是她的誰。
我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一個尖利的女人哭聲由遠及近,是阿姨,我回頭看,是阿姨。
是當年將小顧言托管在我家里的阿姨。
是阿玲的媽媽。
阿姨哭喊著,阿言——阿言——你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跳河啊,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啊——你不是說,你過得很好很好嗎,你還寄過我錢的,阿言——你跟我說,你和蔣庸在一起,你找到蔣哥哥了,你過得很幸福,你為什麼——
我站在原地。
呆呆的。
阿姨也看見了我,阿姨撲上來,瘋狂地捶打著我。
阿姨的嘴唇一開一合,她哭她鬧她憤怒,我卻什麼都聽不見。
我眼前的所有景色,像設定了慢動作,我聽不見,但是我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說,阿言好端端的來到你身邊,怎麼就這樣了呢。
怎麼就這樣了呢。
我嘴唇顫抖著,說,怎麼會是阿言,怎麼會是阿言呢?
阿姨捶著我,說你看不出來嗎?就算她整那麼多次容,你當真看不出來嗎?你不知道嗎?她沒和你說過嗎?
我忽然就哭了。
我想我明白了。
我明白她見我第一面時,低垂著的眼,和緊張的神情。
我明白她的目光閃爍和躲避,明白她搓著衣角,無處安放的小手,我以為是所謂的「第一次」,害羞。
原來,是沒法見我。
原來……
我一只手捂住眼,眼淚順著指縫,碎了一地。
醫生從手術室中出來,說,我們盡力了。
阿姨的哭聲鋪天蓋地。
我蹲下身子,開始嘔吐,我控制不住地嘔吐。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她為什麼要跳河,為什麼。
是因為我。
不對。
肯定不是因為我。
我好害怕。
我竭力否認,我不敢面對。
我好怕她的死,是因為我,好怕我害死了她。
我忽然想起這麼些年,她看我的眼神,她對我那麼些小心翼翼的討好。
她說她愛我。
她說…….
這原是,我發誓要用生命保護的女人啊。
她……
原來,她在我離開家鄉,前往北京后沒多久,就輟學了啊。
原來,她根本就沒收到我的那些信啊。
原來,這些年,她受了這樣多,這樣多的為難。原來她爸爸賭博,原來……80 萬,她那個時候,就差 80 萬,就差那麼小小的 80 萬。
那時候我在做什麼呢?我記得,那時候因為她的不回信,所以我泡了一個新妞,我賭氣給那新妞砸錢,光一個手鐲,就 18 萬啊,可阿言那時候,就只差 80 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