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身份,蔣庸自然是不會娶我的,他嫌丟人。
以后他會娶個家世清白的女人,或許會為她收心,或許不會,然后繼續保持著和我的關系,再或許,等我人老珠黃,他一腳將我踢開。
也都是命。
我踏入夜場那刻,就注定了不會有好結局。
但是人這一輩子,什麼是好結局啊?
上次我回村,見了過去的鄰居家女孩,從前跟我關系很不錯的,現在她大女兒都會打醬油了,小女兒還在懷里抱著。
她一身奶漬,整個人像老了十歲。
她家庭條件還比我好,也挺漂亮,也沒有上大學。
與我不同的是,她嫁給了當年喜歡的男人。
如今抱著女兒,衣著寒酸,坐在門口曬太陽。
她一見我就哭,眼淚嘩啦啦的。
拉著我說的,都是些家長里短,什麼男人外面有女人,自己沒工作,男人不給錢,孩子可憐,婆婆罵她不生兒子的雞。
這種結局,我也不想要啊。
我是個貪婪的女人。
我是想不惜一切向上爬的。
我付出了很多。
可是也沒有很快樂。
沒有。
12
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是蔣庸跟我求婚。
這事我連想都沒敢想。
真的。
他單膝跪地,給我了一顆戒指,不知道打哪兒搞來的,不好看,也不太貴。
我卻蹲下身子捂住嘴,哭的歇斯底里。
好像一個夢啊。
蔣庸也紅了眼。
囁嚅說他過去八年,一直都不靠譜,現在想靠譜了。
我捂住嘴,拼命搖頭,說我愿意,我愿意的。
我都不敢想。
可它真真切切發生了。
真的,跟做夢一樣。
真的。
我……
原因我知道。
不過是蔣庸破產了,過去圍在他身邊的女人都跑了,不過是他焦頭爛額,體會了世態炎涼,不過是他沒錢了,被高利貸追債,而我拿出了所有的金豆豆,替他還債,不過是……
其實沒有關系的。
我算過賬了。
交出我的金豆豆,就已經還清了很大一筆了。
我現在畫畫,畫的很好,炙手可熱呢。有很多人想買我的畫,后續我也會掙很多錢,我們會緩過來,不過是幾年時間,我們會緩過來,大不了去過普通日子,像世上那麼多普通男女一樣,我努力一點,一切都沒關系的。
蔣庸很感動。
說他在我這里感受到了人間真情。
所以他向我求婚了。
我很高興,我很高興啊。
所以我開始做婚紗,我們沒有太多錢,我就給自己設計婚紗。
到時候,叫朋友幫我照著設計稿做一條就好了。
沒關系的。
我不在意。
真不在意。
我甚至開始憧憬,憧憬日后那些好時光。
有花有木,有草有樹,有貓有你,還有一日三餐。
就像我畫里的一樣。
就像我無數次夢到過的一樣。
我才 32 歲,這輩子,還有這樣長。
13
夢碎的聲音是很輕的。
像花落地。
被孩子的腳踩入淤泥。
我又陷入了一場幻夢。
跟著蔣庸的日子,我總是很容易陷入幻夢。
很容易變得輕飄飄的,飄到云端之上,在那里的我一身潔白。
所以,登高跌重。
蔣庸有個債主,剛從監獄里出來,很難對付。
我的金豆豆不夠還錢。
他就找上門來,說要弄死蔣庸。
還給我們寄了一堆蟑螂。
我讓蔣庸出去躲一陣子,說我只是個女人,欠錢的不是我,生意也沒參與過,我也沒錢,他不至于將我怎麼樣。
蔣庸就出去躲了。
債主找上門來的時候,我朋友剛按我設計,將婚紗寄過來。
潔白如許,很美啊。
我開心極了,我在鏡子前試婚紗,但后面的拉鏈怎麼拉都拉不上去。
可能是我胖了。
我得叫朋友改改。
這時門鈴響了。
我邊脫婚紗邊說來了來了。
還沒走到門口,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是那個債主,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嚇了我一個哆嗦。
我叫他有話好好說,蔣庸不在。
我替蔣庸說話,說生意麼,有得有失,這個錢我們能還上的,我還在賣畫。
他等不及。
他說他老媽等著錢救命。
我相信了,我將蔣庸送給我的戒指拿下來給他。
他直接給扔了,說這麼點是打發叫花子啊。
他看見了我的婚紗,嗤笑說不是沒錢嗎?你們有錢人的婚紗不動輒幾百萬嗎?沒錢?沒錢結什麼婚啊。
我說這是朋友做的,人情,沒花錢。
他一口向我臉上啐,說窮人沒錢的話,連個女人都沒有,他蔣庸沒錢,憑什麼討老婆?
他的目光開始在我身上游移。
看得我很不舒服。
我如坐針氈。
他的目光忽然停在我臉上,說我怎麼看你那麼臉熟啊。
我沒聽懂。
他幾根指頭婆娑了幾下,下巴指了指我:「以前大世界夜總會出來的吧?蔣庸他還真是不挑,也就這口味。不過,你還真是夠水。」
我臉頰發燙。
他狎笑,說既然這樣,那你讓我爽爽,少還十五萬,怎麼樣?
我無比震驚。
我說你說的這都是什麼話!
他一把扯住我頭發,將我在墻上磕了幾磕,說你裝什麼清高,你以為你真值十五萬啊?
我大驚失色,拼命掙扎。
那我當然是打不過他的。
婚紗被撕碎了,像揉搓到變形的羽毛,我也被撕碎了,重新陷入了屬于我的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