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鄉下的孩子,吃飽穿暖就很好了。
吹蠟燭吃蛋糕,那都是城里人才會有的奢侈享受。
是老天爺可憐我吧。
我話音剛落,冰冷的天空就飄起了大片飛絮。
周榆伸手,接住一片凋零的雪花:「下雪了。」
06
「這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以后,每年的第一場雪就當是你生日吧。」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遞給我:「生日快樂,珍珠!」
我們回了家后,張嬸很快也頂著滿頭雪回來了。
她一邊罵我一邊抱著我嚎啕大哭。
周榆騎著三輪車出門,沒一會回來,手里拎著一塊月餅大的奶油蛋糕。
「生日蛋糕要提前預訂,來不及了,就用這個對付下。」
張嬸給我煮了一大碗面,上面有兩個金燦燦的雞蛋。
周叔笨拙地拍著手,無聲地跟唱生日歌。
我吹滅蠟燭。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可我不再害怕。
因為我的心里,已經亮了一盞燈。
張嬸給我置辦了新衣服新鞋子,大年三十吃過晚飯,她跟周叔一人給了我十塊錢壓歲錢。
我從來沒擁有過這麼多錢。
周榆送了我禮物:一個小豬存錢罐。
晃起來有聲音。
他拽拽的:「那是我給你的五塊錢壓歲錢,已經幫你存進去了。」
過完年,張嬸送我去插班念小學。
她握住我的手,教我在書皮上一筆一畫寫自己的名字:周珍珠。
周榆每次打電話,總要跟我聊好一會,放假回家,也次次會給我帶小禮物。
幸福的日子如白駒過隙,半年時間很快過去。
周榆該中考了。
那會小學已經放假,我頭兩天晚上做了個噩夢,夢見他沒考上。
心里很不踏實,于是央著張嬸能不能去市里給他加油。
張嬸本來也擔心,被我一攛掇,馬不停蹄收拾東西去了市里。
學校給他們租了房子,統一飲食,很安全,但味道實在是……
我們就在他們隔壁小旅館住下,張嬸買了菜,跟老板借了爐火,另外開小灶給他補充營養。
兩天的考試很快結束。
周榆出了考場臉色不好,我們都擔心壞了。
07
詢問之下才知,他一個室友這次也住在同個賓館。
昨天半夜肚子餓就溜出去買了點吃的,大家一起分了。
周榆因為開了小灶不餓,就沒吃。
結果那吃的不干凈,他們幾個同學一直拉肚子,嚴重影響了狀態。
張嬸又是惋惜又是后怕又是慶幸。
抱著我親了又親,說要不是我,周榆這中考就完了。
后來成績出來,他那幾個同學都發揮失常,周榆倒是順利考上了重點高中的重點班。
那個暑假,周榆輔導我功課,帶著我四處玩,連同學聚會都帶著我。
好幾個女同學問:「她誰啊?」
周榆語氣那麼理所當然:「我妹,珍珠!」
他們有同學馬上就要南下進廠里打工,這是同學聚會,也是送別宴。
周榆喝了點啤酒。
回去路上,暑熱未退,他臉色緋紅,看著我:「珍珠,要是哪天你養父母或者親生爸媽來找你,你會不會也離開?」
「他們不會找我的。」
周榆對這個回答似乎不滿意,可他沒有再追問。
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跟其他兩對父母有交集。
可世界就是這麼小。
大概一周后,我們在店里吃完飯,張嬸讓我把碗送回給隔壁飯館家。
我拿著臟兮兮的不銹鋼飯盆,掀開發黃的塑料簾。
一眼就看到店里坐著的那一家人。
養母拉著弟弟罵罵咧咧:「城里人都鬼精鬼精,東西又死貴,你就不能忍忍回去吃?」
天很熱,巨大的黑色落地扇帶起一陣熱風,呼過我的臉。
因為今天要幫著上貨,我穿的是周榆的舊衣服,松垮還有點臟,碎發被吹起,全黏在流汗的臉上脖子上。
養母養父抬頭,也看到了我。
我下意識叫了一聲爸。
養父看上去老了幾歲,他驚詫又松口氣,上上下下打量我。
養母則激動得一蹦三尺高:「誰是你爸,哪來的小叫花子,不要亂喊。」
養父拉了拉她,可是她嗓門絲毫不減:「我們只有兒子,沒有女兒,你個叫花子別管誰都叫爸。」
一歲多的弟弟也朝我看來,沖我呸呸呸吐口水:「叫花子……」
08
養母大聲嚷嚷,極力跟我撇清關系。
叫花子,野種,鉆頭一樣往我耳朵里鉆。
這一瞬,我仿佛又回到了無數個被她指責打罵的日日夜夜。
巨大的網纏著我,我呼吸困難。
就在這時,一只手緊緊拉住我將我拽了出來,是周榆。
他擲地有聲:「她不是叫花子,是我妹妹,珍珠!」
張嬸很快也趕了過來,她將我緊緊摟在懷里,捂住我的耳朵,怒道:「你們還是人嗎?怎麼能這麼說孩子?」
「她怎麼就遇到了你們這沒屁眼沒良心的爸媽!」
她的懷抱,真的好暖啊。
我抬起朦朧的淚眼看她:這一刻,哪怕是李嘉欣也比不上她的美貌。
我擦了擦眼淚鼻涕,對養父母扯了扯嘴角:「叔叔,阿姨,對不起,我剛才叫錯了。
」
「我有新媽媽,也有新爸爸了。」
我深吸一口氣,生澀又真摯喚了一聲:「媽。」
張嬸眼淚滾了下來:「誒,誒,媽在這呢。」
我又看向撩起簾子匆匆進來的周伯,喚:「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