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第5章

「所以為什麼要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就是不讓你們像這樣信口胡編。既然這麼無辜、這麼委屈,為什麼之前不采取正當措施,何至于現在才『申冤』?」

陳淵沒吭聲,想了想,還是一口咬定:「我說的就是事實,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假設你說的是事實,那為什麼之前把兩次殺人的動機解釋成『產生口角』,為什麼現在才把所謂的事實說出來?」我質問道,「不在法庭上說,而在刑場上說,這是為什麼?」

「這一點,我暫時回答不了。」陳淵說,「故事還沒講完。」

「那你講吧。」

但我忽然感覺,我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細節。

9

陳淵的敘述(4)——

殺死周鴻興、馬鳴,這是后話了,還是讓時間退回到十年前。

我小時候,因為被周鴻興性侵而激發出了反社會人格。父母為了我的事焦頭爛額,父親最終放棄了,母親還在堅持。

母親帶著我搬到西山刑場附近,讓我每天旁觀死刑,又讓我去楊醫生那里治療,但是都沒能達成矯正我的目的。

反而是我看多了楊醫生的心理學書籍后,發現了得救之道。

以前我做那些壞事,看起來暢快,內心其實很迷茫;后來我明白了,只有殺了周鴻興,才能真正得到解脫。

我不再迷茫,也沒和旁人說,仍然不動聲色地學習、生活。

我的學業成績名列前茅,老師說我是能考上重點高中的料,對我抱有很大期望;同學、鄰居都覺得我是聰明乖巧的好孩子,從未發現什麼異常。

我看了心理學的書,也常有獨到見解。楊醫生如覓知音,熱心為我答疑解惑,還帶著我外出開心理學講座,大有將其衣缽傳給我的架勢。

平常的生活如靜水湖泊,壓下所有暗流。

16 歲時,我考上了重點高中,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晚母親很高興,她買了蛋糕,做了一大桌菜,喝了很多酒。

而那天在飯桌上,我明確地告訴母親,我不想再上高中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必須要離開了。

可是母親喝得醉醺醺,好像沒聽見。

當晚,我離家出走。

沒走出三天,母親報警找到了我,又把我抓回來。

她哭哭啼啼地控訴我——

你怎麼能這樣對媽媽,你怎麼就不能為媽媽想想……

媽媽生你養你,真的不容易啊……

她只是個正常的母親,提的都是普通的訴求。

但我不是正常的孩子。我和母親之間是結構性的不匹配。

母親自以為愛我,卻只會成為我的拖累;她死死抓著我不肯放手,我幾乎快要窒息。

我真的無法承受那些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頭腦里的弦越繃越緊,隨時會斷裂。

就在這樣的狀態下,我還是上了高中。

我不確定那一夜母親是否聽見我說的話,總之我繼續讀書,母親繼續工作,一切如常。

每天上學前,我都要看一看西山刑場。那些死刑犯被槍斃的場景,就像重復播放的廣告一樣無趣。

某一天,母親推開窗,低著頭澆那盆蘭花。

我忽然說:「媽媽,抬頭看啊,有個人要被槍斃了,腦袋要開花了。」

以往我們心照不宣。這次我一語點破,母親羞憤異常、不知所措,但她始終不敢抬頭看。

槍聲響起,我惡作劇一般順勢往床上重重一倒。

母親摔門而去。

那段時間,我和母親的關系很緊張,在家互相不搭理,在外還是母慈子孝。

母親苦苦維持表面的平靜,我就陪她演戲。

這樣的日子真是太痛苦了,母親的存在讓我極度壓抑。

有一次,楊醫生去鎮上的孤兒院開講座,我也去了。

在孤兒院,我認識了一個叫阿源的孩子。

同樣是 16 歲的年紀,孤兒院鼓勵阿源外出找工作,早日自食其力;而我卻被母親束縛著,無法離開。

阿源對心理學感興趣,我們志趣相投,經常一起探討,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高一那段時間,一放學我就往孤兒院跑,成天和阿源待在一起。

我寧愿待在孤兒院,也不愿意回家。

孤兒院有個老師開玩笑,說我都把孤兒院當家了。

10

孤兒院。

因為對陳淵了解不多,我一直都是被動地接收信息,但剛才就覺得哪里不對。

聽到這里,我終于意識到問題在哪里了。

——在陳淵本人的履歷上。

同事跟我說過,陳淵是孤兒。

而在陳淵的故事中,父親已經早早退場,直到目前為止,還有母親的存在。

我有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陳淵說過,他父親離開正是因為害怕他。

拋開陳淵自己的陳述,我對陳淵確實不了解,他的檔案我都沒看過。

我出門叫同事去拿陳淵的檔案,回到位置上繼續。

「孤兒院是個好地方。」陳淵感慨道,「那里很自由,沒人管。孤兒院的小孩羨慕我,我還羨慕他們呢。」

「你說,你羨慕孤兒,是嗎?」我遲緩地確認一遍。

陳淵多次強調,母親讓他壓抑,母親束縛了他,母親是他的拖累,害他沒辦法順利走上犯罪道路。

又說,他羨慕孤兒。

我頓時血氣上涌,「陳淵,你說清楚,你還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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