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雞圈堆了層厚厚的白雪,小黑和毛毛不見蹤影,頭頂的蒼穹泛著藍光,照耀著雪地里裸露的幾根枯草,涼風掠過,吹起了雞窩上蓋著的破布,二十只小雞崽凍得梆硬,直挺挺地沒了氣息。
原來他們一起被春天帶走了。
平蕪盡處是春山。
「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
小樓前,唐河清和沈臨熙相視一笑。
這是她們等待的第六年,也許還會有第七年、第八年……
誰都沒有去刻意打探他們的消息,只是心照不宣地把小樓當成了另一個家,逢年過節都會回來看看。
「下半年什麼打算?」唐河清問。
「看看世界,去瑞士滑雪、挪威看極光、新西蘭蹦極,順便去意大利玩玩男人。」
沈臨熙身穿黑色短皮衣,長腿跨著電動車,一邊嫌棄地解著頭盔,一邊隨意道。
自從她兩年前飆車出過一次事故,命大活了下來后,她爸媽就再也不允許她碰機車了。她要不聽,就只能被迫去相親。
「……」
如果只聽前半部,唐河清還能信,最后那句話一出,顯然沈臨熙又在滿嘴跑火車了。
她理解,畢竟當初付遠什麼也沒說就離開,沈臨熙心里那口氣憋了這麼久,總得發泄發泄。
雖然她比自己大了幾歲,但有時候幼稚得不行,天塌下來嘴還硬著。
唐河清順著她的話:「好好好,也給我帶兩個玩玩,總不能你一個人吃得好,徒留我啃咽康菜。
「當然我也是有要求的,個子要高,長得還要夠帥,尤其是笑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隱隱約約透著股不屑,上揚的弧度還得是四分漫不經心,三分譏笑和三分薄涼……」
沉浸于瞎編亂造的唐河清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沈臨熙早已噤了聲,眼神尷尬中帶著說不出的震驚。
「你怎麼不吱?
「你看我笑得夠不夠四分漫不經心,三分譏笑和三分薄涼?」
低沉的聲音穿過時間的塵封,從身后落入唐河清的耳畔,一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的表情逐漸僵硬,慢慢轉頭,頓時愣在了原地。
男人一身黑色風衣,身材挺拔頎長,氣場經過沉淀變得穩重又凌厲,棱角分明的臉上天生帶冷感,此刻整個人漫不經心地雙手插兜。
他站在十米外的位置,慢條斯理地挑眉:「請問唐河清女士,你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能不能達到要求?」
唐河清掐了掐手心,刺痛感讓她確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覺。
她眨了眨眼,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洶涌滑落。
周海晏不再打趣,三步作兩步上前將人緊緊抱在懷里,那一刻他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
等到哭夠了,情緒也緩過來了,唐河清一把推開了眼前的人。
她茫然抬眸。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周海晏一愣, 神色極為自然地點頭。
「雖然你失憶不記得了,但其實我是你丈夫。」
「……」
「證據呢?」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是先上車后補票。」
行, 這下是百分百確認了。
除了周海晏,沒人會這麼無賴得理直氣壯。
一旁站著看到現在的沈臨熙見他們敘舊得差不多了, 才出聲問周海晏。
「打擾一下,那誰也回來了嗎?」
她往后張望了半天也沒看見人影。
或許是覺得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她假裝無所謂道:「我也不是關心他,就單純好奇他是不是死了。
畢竟這麼危險, 缺胳膊少腿都正常。」
「沈臨熙,不是我說, 你就這麼恨我嗎?」
說曹操曹操就到。
付遠氣喘吁吁地從巷口走了進來。他一路上罵了周海晏很多遍,明明車是兩個人開回來的, 結果看見巷口整改,沒地方停車, 這狗東西直接把鑰匙扔給他了,自己回來抱得美人香。
沈臨熙:「……」
聽見院子里的動靜,周母出來瞧了瞧。
這一看不得了, 倆小子提前回來也不說一聲。
她欣喜地往屋里喊:「亦柏,快出來,看是誰回來了!你的兩個好兒子回來了!」
男人身材高大,眉目溫和,腰間圍裙都沒摘, 就一瘸一拐從廚房出來,看到院子里齊齊整整,不住點頭感嘆:「好好好, 回來了好啊。」
幾年前, 喬亦柏出任務時受了重傷,幾經搶救, 最后右腿落下殘疾, 因此從一線退了下來。帶著妻兒搬到小鎮安享晚年。
「快進屋,做了五仁餡的月餅, 剛出鍋!」
一時間小樓非比尋常地熱鬧起來。
周父的手藝很好,月餅騰騰香,大家都搶著拿吃。
唐河清低頭看了眼手機, 驚喜道:
「媽媽,加兩雙筷子,安齊和他奶奶從國外回來了,今晚過來吃飯!」
要說最讓小鎮上樂道的還數最北邊住著的安家。安齊從小就傻,結果初二那年被車撞了下, 不僅沒事, 反而因禍得福, 昏迷了兩天之后突然就開竅了,聰明得不行。
腦袋靈光,讀書又用功, 一路出國去劍橋讀博士了, 還把他奶奶也接過去照顧。這一晃都三年了,也算是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他們當年的愿望, 如今都一一實現了。
頭頂的明月好似輕紗,籠著小院一片潔白,靜靜的夜空下是比十五還要美滿的團圓。
(全文完)